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光滑的办公桌上投下几道规整的、明亮的光斑。
空气里飘着现磨咖啡的醇香，和打印机工作时散发出的、淡淡的墨粉味道。
一切都和往常一样，安静，高效，井然有序。
陈然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，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。
她的妆容很精致，完美地遮盖了眼底那抹因为彻夜未眠而产生的青黑。
陈然面前的光屏上，正显示着晨星资本最新一季的投资回报率，那些不断跳动的、代表着巨额财富的数字，在她眼中，却像一串串毫无意义的、催人入眠的乱码。
她的身体很疲惫。
昨夜那场耗尽了陈然所有心力的、与沉柯的交锋，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跑完了一场漫长的、没有终点的马拉松。
她的每一个关节，每一寸肌肉，都在无声地叫嚣着酸痛。
但陈然的精神，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，紧绷着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。因为她知道，游戏，还远未结束。
放在桌上的备用手机，突兀地震动起来。
还是那串熟悉的、没有归属地的匿名号码。
陈然看着那个号码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她只是静静地等它震动了十几秒，才慢条斯理地，戴上蓝牙耳机，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早上好，我亲爱的妹妹。”
电话那头，传来陈祁那熟悉的、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声音，“看样子，你昨晚睡得不怎么好。怎么，我们那位被宠坏了的Omega小少爷，给你添麻烦了吗？”
“如果你打电话来，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废话，”陈然靠在椅背上，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，“那我现在很忙，没时间奉陪。”
“别这么冷淡嘛。”电话那头的陈祁轻笑了一声，“我可是特意来向你道贺的。你做得很好，小然。比我想象中，还要好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陈然皱了皱眉。
“我们的沉柯小少爷，今天早上，给了他父亲一个大大的‘惊喜’。”
陈祁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愉悦，“他拒绝了和贺家合作的那个新能源项目，还背地里把他父亲早年的一些‘不太光彩’的生意，都给捅了出来。虽然没有证据，但足以让沉闵行那个老狐狸，焦头烂额一阵子了。”
“他现在，开始反击了。不仅反击他父亲，也在反击你。”
陈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赞许，“你成功地击碎了他那个甜蜜的爱情幻觉，让他从一个只会躲在你身后寻求安慰的废物，变成了一个懂得用伤害来武装自己的幼狼。他在痛苦中成长了，小然。这其中，可有你一半的功劳。”
陈然没有说话。她只是握着手中的钢笔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。
陈然能想象到那个场景。沉柯站在会议室里，用那双灰紫色的眼睛，冷冷地看着他一直以来敬畏的父亲，然后暗地里，将那些足以动摇整个沉氏根基的丑闻，一件件地，公之于众。
沉柯成长了，在挫败和背叛中。
“怎么，心疼了？”
电话那头的陈祁，似乎察觉到了陈然的沉默，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弄，“你不会真的，对那个小鬼动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吧？我亲爱的妹妹，你可别忘了，我们这样的人，最不需要的，就是感情。”
“我只是在想，”陈然终于开口，声音平静，“你把沉家搅得天翻地覆，对你，又有什么好处？”
“好处？”
陈祁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，又一次笑了起来，“我不需要好处，小然。我只需要，有趣。看着沉家这对不可一世的父子，因为你，而反目成仇，互相厮杀。你不觉得，这比任何商业上的利益，都更能让人感到愉悦吗？”
“你是个疯子。”陈然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或许吧。”
他对此不置可否，“但至少，我这个疯子，现在为你创造了一个最好的机会。沉家内乱，沉闵行自顾不暇，而沉柯，现在估计也在调整策略。晨星资本，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，掌握在你一个人手里了。接下来该怎么做，我想，不用我再教你了吧？”
“我不需要你教。”陈然冷冷地回答，“我的路，我自己会走。”
“很好。”陈祁赞许地说，“我非常期待，我亲爱的妹妹，接下来的表现。别让我失望。”
说完，他便挂断了电话。没有再给陈然任何说话的机会。
陈然摘下耳机，扔在桌上。她看着窗外那片湛蓝的、一望无际的天空，心里却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。
她知道，陈祁说的是对的。
这确实是她最好的机会。一个可以让她彻底摆脱沉家，建立起属于自己帝国的、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可她为什么，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兴呢？她的脑海里，反复回放着的，是沉柯昨夜那双充满了泪水和绝望的眼睛。
“你果然，还是心软了。”一个声音在陈然心里响起。是她自己的声音。
她闭上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将那些不该有的、多余的情绪，都压下去。
她要做的事，还有很多。
陈然重新睁开眼，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锐利。她拿起电话，拨通了内线。
“帮我约一下瑞联银行的客户经理。”
陈然说，声音平静，不带一丝波澜，“就说，晨星资本有一笔新的投资计划，想和他们谈谈。”
无论棋局如何变化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，永远是为自己，准备好最稳固的后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