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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    到达居民楼下时,谈铮半边肩膀已经湿透,衣服也被洇成深两度的颜色,狼狈得前所未有。
    单元门紧闭,视线齐平的高度处,用透明胶贴了一张某某住户欠缴物业费的通知,早已经被溅落的雨水打湿。门前石板的缝隙里,长出来嫩绿的一层青苔,厚实,湿滑。
    单元门边有个小空间,墙上挂着各家住户的邮箱。这年头早没人用这个,细看邮箱的锁孔,几乎都已经生了锈,表面蒙了厚厚一层灰。
    谈铮在这里等待。
    等待一种万分之一的可能——祁纫夏会在这种糟糕透顶的天气出门。
    连他自己都觉得,这实在是场豪赌。
    但是无法,他早就输光了手上所有的筹码,唯一还算得上本钱的,也只有他这个人而已。
    此局重开与否,主动权分毫不在他。
    雨天里的祈祷,似乎真的能得命运垂青。
    十五分钟后,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,撑伞从雨中缓缓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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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十九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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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样风雨交加的天,祁纫夏原本没打算出门。
    她在兼职的软件做了一上午的高中数学题,头昏脑涨,从房间里出来吃午饭时,听见电视新闻里的播报。
    “这台风不知道要影响我们多久,”李素兰忧心忡忡道,“总感觉家里存粮不够。”
    祁纫夏说:“路口就有家小超市,吃完饭我出去一趟,买点方便的速食囤在家里,有备无患。”
    超市其实也是邻居经营的买卖,规模和祁纫夏学校宿舍楼下的差不多,基本用品和食品种类齐全,还经常打折,附近居民常光顾。
    在里头转悠了一圈,祁纫夏买了些速冻水饺、袋装泡面、八宝粥,满满当当拎了一大袋,撑开伞往回走。
    住在坡顶也有好处,那就是即便大雨,也很难积水。
    回家途中,祁纫夏看着一股一股雨水从顺着地势流下,居然也有驰而不息的意思,心中顿时感慨。
    黎川地处沿海,每年固定都要受几次台风影响,最严重的还是在祁纫夏小时候,小区水电停了整整两天。
    好在后来几经检修改造,居民水电线路对台风抵抗力明显有了提升,类似事情鲜少再发生。
    自家楼下的单元门渐渐进入视线范畴。
    隔着迷濛雨幕,祁纫夏隐约看见信箱边站了一个人。她倒是没多想,毕竟这样的天气,就近躲雨很正常。
    然而等她走到门前,拿出钥匙准备刷开门禁,一道声音恍然跃入她的耳朵:
    “——夏夏。”
    祁纫夏的动作定格了。
    有雨声做背景,他的声线莫名显得失真,像从一台老旧失修的录音机里传来,磨得她耳膜生疼。
    她怔怔转过头,只见谈铮从暗处走出来,额发全湿,衬衫袖口的水渍未干,一步一个深颜色的脚印。
    他手里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,伞尖点地,像极了电影里执手杖的外国绅士,明明经历雨淋的狼狈,偏还有股子坚韧骨气。
    祁纫夏恍惚了几许:他们有多少天没见了?三天?还是两天?
    时间总归是不久的。
    可她为什么觉得如此恍若隔世。
    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她偏转回头,不肯再看他。
    “等你。”
    “等我干什么。”
    “和你解释那天的事。”
    祁纫夏笑了笑,手里磁扣贴近电子锁,大门应声而开。
    “你不用解释,”她伸手推门,“我知道,是我会错了意,怪不到你头上。”
    她抬脚准备走进楼道里,岂料谈铮更快,单手顶住了铁门,拦住她的去路。
    “不,你没有会错意。”
    他低声说。
    “是我的错。”
    祁纫夏眼睫轻抬,直视他微微泛红的眼。
    那是一双轻易不显露喜怒于人前的眼睛,惯常帮着锐利锋芒。而此刻,它们竟然在央求。
    她说不上自己是心软还是心硬,只恨不得谈铮干脆痛快地告诉她,他就是在耍她。
    这样就有个充足的理由爆发。
    不像现在,面对谈铮突如其来的忏悔,她只能装作云淡风轻。
    否则,就会显得她很在乎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了,”她紧紧绷着表情,不让自己说话的尾音颤抖,“可以让我进去了吗?”
    抵在门框上的手渐渐收紧,手背上青筋毕显,像是要凭空抓住什么东西,可指间唯有一捧带着雨意的空气。
    他最终还是松了手。
    祁纫夏闪身进门时,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摩擦过门扉,发出极刺耳的动静,她却无暇去顾,明明自己才是道理占上风的那个,离开的脚步竟满是难言的狼狈。
    门缝一点点收窄,金属锁扣即将重新嵌合。
    这扇大门即将对他掩闭的最后关头,谈铮忽地闭眼,认命一般说道:“是我蓄谋已久。”
    祁纫夏的脚步顿住。
    “……我承认,我对你就是处心积虑,从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起,”谈铮低垂着眼,任由额前的湿发往下滴水,“你信也好,不信也好,我的心意,从来不假。”
    从来不假?
    在谈铮看不见的地方,祁纫夏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    “可你那天为什么要躲?!”
    铁门被祁纫夏用力推开,“嘎吱”一声长响,与她带着愤怒和不甘的质问几乎同时响起。
    塑料袋被随手丢在地上,她颤抖着声音诘问:“你知不知道,你给了我多大的难堪!”
    这几天她午夜梦回,偶尔还会从噩梦中惊醒。
    梦境内容真切而惊悚——在谈铮躲开她的吻时,祁越和祁辰竟然从旁边的暗处冒了出来,并肆无忌惮地嘲笑:“看她自作多情的样子。”
    哪怕仅仅是个梦,这幅场景也足够让祁纫夏发疯。
    “我很抱歉,夏夏,”谈铮嗓子喑哑,低着头像在认错,“我承认,我实在没有这种经验,那天……处理得很糟糕。”
    “难道我就很有经验?”祁纫夏反问,“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,谈铮。想拒绝的时候就躲,反悔了又来找我。你把我的感情当什么?打发时间解闷的工具?”
    她疾言厉色,语气又重又冲。可谈铮听着,心中愧疚反而愈浓——
    能让平时冷静理性的人气成这样,他可真不是个东西。
    “夏夏,我可以发誓,我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意思。”
    “没错,我早就有向你表明心意的打算,但那天晚上,确实只是想陪你过个生日。我也没想到……”谈铮一顿,似有踌躇,“会被你抢了先。”
    祁纫夏反驳的话被堵在喉咙里。
    诚然,谈铮有错,可她那晚,也确实是鬼迷了心窍的鲁莽。
    直至现在,她再度回想起月下的海滩,也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何冲动到那种程度。
    她抬眼重新打量谈铮,他冒着大雨前来,即便有伞,身上还是淋湿不少。高大的身影立在萧瑟风中,竟也有那么一丝可怜。
    “……进来说话。”
    她把门完全打开,硬邦邦说道。
    谈铮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态度软化,骤然松了大半口气。他一只脚刚踏进去,就听祁纫夏再问:“你怎么过来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