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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8章
    “我知道了!”
    “我们都被他骗了!”
    “都被骗了,哈哈哈,司灵隐,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    “什么仙风道骨,什么人间正道,都是狗屁!”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伪君子!司灵隐,哈哈哈哈,全都被他利用了!”
    见她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,司遥挣开了她。
    易眆笑着笑着,眼泪却落了满脸,像是笑累了,声音逐渐变轻,她极缓慢地从斗篷后取出一尾拂尘。
    沾了血的手在白丝上轻柔地来回抚摸着,血染上白丝,红艳艳的,刺眼极了。
    “你竟把我也算进去了!”
    血轮眼在千机铃的镇压下,已是强弩之末,易眆与血轮眼相生,蓦地吐出一口黑红的血。
    她慢慢抬起脸,看着司遥,眼底癫狂乍现,一字一句:“青铜鬼灯!”
    “借尸还魂!”
    第97章 万般皆是命,何苦借一程 ……
    “借尸还魂?”司遥轻声呢喃,恍惚间,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她从未见过的场景。
    窗户大雪纷扬,树梢上坠满厚重的白雪,低沉沉地挡住窗户那点子微弱的光。
    师父端坐于窗下,五指捻着茶杯,吹了口气,袅袅白雾便蒸腾而上,他俊秀的面容变得模糊,像是雾里探花,摸不到,靠不近,远远近近,依依稀稀,瞧不真切。
    可为何他眼皮下的那颗小红痣却格外扎眼,格外可爱?
    “你身子不好,只恐难过十七,既做了我的弟子,便随我姓,凡尘皆过往,不可妄念。”
    “至于名,便唤作“遥”罢!”
    阿遥,长路漫漫,你且前去,无需回头,前路大雪封程,师父,自会为你扫平一切。
    前路坦荡,你该,长命百岁得活!
    念及此处,司遥闭上了眼,从前她只觉得师父对她严厉,不苟言笑,她曾怪怨师父,既不喜她,何苦将她拾回?
    闹得如今,两心相远,却要日日相对,何来自在?
    师父下山后,她没有依依惜别,此去七八载,音信全无,她不怨,不念,不期待。
    未曾拥有,何来惦念?
    许多事物,难道须得失去后,方能明白那坚硬,满是沟壑的外壳下潜藏的是一团柔软细腻,令人趋之若鹜的爱?
    **
    千机铃一寸一寸吞噬了血轮眼,易昉只觉五脏烧灼,可她本性绝非坐以待毙之辈,她怨毒地盯着司遥。
    喉下滚动,诡秘的咒词低低溢出,她手中的拂尘像活了过来,千万根白丝像潮水,铺天盖地,浩浩荡荡地流窜而来。
    只刹那,那白丝便失了生气,宛如枯败的柳枝垂落在地。
    易昉缓缓低下头,只见心口插着一把黑刃,刃口正滴滴答答落着血。
    江北残刀!
    手中的拂尘跌落在地上,悄无声息地砸在树叶上。
    易昉颤抖着嘴唇,吃力地转过身,“是嫂……”
    是嫂子啊!
    为什么?你终于忍心杀我了?
    你早该杀了我。
    黎十娘脸上没有得偿所愿的畅快,她面无表情地拔出刀刃,易昉的身体瘫软,沿着树根重重跌落尘泥。
    好累啊!易昉呼出一口微弱的气息。
    原来她早已力竭。
    她的脸上没了以往的阴狠,毒辣。
    有的,
    只是平静面容下波涛汹涌的爱恨悲怆。
    母亲,对不起啊!
    您说的对,不是咱们的再争再抢,也是枉然,是我执迷不悟,大逆不道,我罪该万死!
    别怪我,求求你!
    易昉吃力地抬起眼皮,注视着不远处沾了尘泥的拂尘,她嘴角扬起一抹笑,司灵隐……
    司灵隐……
    易昉死了,她未合的眼底是黑沉沉的夜,是冷的秋,是无法挣脱的命。
    血轮眼被千机铃吞噬,白桦林再次沉寂萧条。
    前世纠葛,今日落下帷幕,司遥说不清心中是何感触,她走到易昉跟前,蹲下,伸出手掌替她合上了眼。
    至于,这尾拂尘……
    白丝上是满是星星点点的血泥,司遥小心翼翼地拾起拂尘,细细端详。
    此物已污,她的师父,不坠凡尘,不染烟火,不应如此!
    “司大夫光明磊落,是君子!”黎十娘提着残刀,擦去刃口最后一滴鲜血,凛冽的刀光宛如月色,在黑暗中一闪而过。
    “拂尘你带走,尸体我处理!”
    “给她罢!”
    “嗯?”黎十娘不解。
    “拂尘,给她罢!”
    “她既对师父有情,想来师父对她也有过善意,这尾拂尘,便是他留下的善。”
    黎十娘未再多言,拾起拂尘塞进易昉怀中,单手将人提起,快速消失在了白桦林。
    司遥扶着树根缓缓坐下,身上的伤被风一吹,冷中带刺,她仰面看着天,天空呈现一片黑蓝,没有繁星,没有月光,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。
    一眼望不到头的黑。
    白桦林四下寂静,不知名的夜鸟发出空灵的“咕咕咕”声,细碎的树叶被风扬起又落下。
    司遥拧着眉,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,她吃力地起身,易昉的功法比三年前更为精进,与之对战,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?若非黎十娘那一刀,鹿死谁手,犹未可知。
    手掌撑在脆刺的枯叶上,还未起身,手心便触到一物。
    她打眼一瞧,书?
    灵隐手札?
    这是,师父的?
    此书极为陈旧,瞧去有些年头了,可书封却极净极正,可以窥见拥有它的人,何等珍视。
    司遥颤抖着手将书塞进怀中,喉间干涩,一股腥甜直冲鼻腔,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,耳边轻微的嘈杂声被无限放大,霎那间,又消失地无影无踪。
    迷糊间,她仿佛瞧见前头约莫五十丈开外出现一抹雪白的影子,那身影遗世独立,纤尘不染。
    师父?
    司遥竭力加快步伐,急切地追着那抹白,那道光:“师父……”
    那道白影回过头来,似瞧见她了,宛如一道风朝她冲了过来。
    鼻尖是浅淡的檀香与松针清香,司遥重重地吸了一口,失去意识前,她才恍然意识到,师父身上的味道,似乎与此,如出一辙。
    梦里是一片纯洁的白,司遥开始思考,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山尘的?
    第一眼?他一袭白衣,身后背了把巨剑,只身下南到赴春山镇寻宝,还很大方,给了她五十两银子,解了她当时燃眉之急。
    后来呢?
    后来他得知镇上凶案频发,不顾自身安危,执意参与查案,哦,或许是那句:明知祸端而不为,实非君子,枉为正义士彻彻底底打动了她。
    还有呢?
    还有,还有她在山尘身上感受到的,终身求而不得的爱!
    她从未感受过明面上的,不避讳的,飞蛾扑火般的,那种名为热烈的爱,不论是亲情,还是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