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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    周津澈和他往科室走,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捻动。
    那是和舒意并肩时,若有若无擦过她掌根边缘的触感。
    有些潮热。
    “嗯,我下次会记住了。”
    哪怕是入了夜,医院仍然人来人往,周津澈忙到十点四十多分,终于结束了这兵荒马乱的一天。
    他开车回家,把自己关在浴室,简单洗漱后,擦着半湿半干的头发出来。
    手机电量岌岌可危,周津澈垂眼看着三小时前发来的信息,舒意和他说我到家了,谢谢你招待的晚餐,下次再一起去吧。
    他退出对话框,他的私人号和工作号不分彼此,置顶中除了工作群,还有一前一后的两个头像。
    一个是舒意,另一个也是舒意。
    只不过前者是前几天刚加上,后者则是一年多前,他通过周老师转发的微信名片添加的好友。
    那时候的舒意对他说:
    【你长得很好看学历也很高,但是很抱歉我喜欢190双眼皮八块腹肌戴眼镜的男人,你可以晚一点再删除我,至于两家这边,我会说我们性格不合。】
    他看着收藏夹内的文字,干净喉结疲倦地一滑,闷出一声自嘲笑意。
    她不留余地,斩钉截铁。
    曾经的校友同学和家长牵线也无法打动她见一面。
    但是舒意没有拉黑他,他便顺理成章应下了她的疏忽和遗忘,在她浩如烟海的社交圈内,当一个寂寂无名的偷窥者和陌生人。
    周津澈点开她的工作号,发布的动态很少,基本和她的工作相关。
    她在纽约,在旧金山,在下着雪的柏林,在极光璀璨的冰岛。
    旅行、滑雪、跳伞、蹦极,做翻译、当画家、弹钢琴,在香港一锤定音,镁光灯下仪态万千;在google线上会议,落地镜映出白色耳麦和手腕佩戴的智能手表。
    那是他不曾见过的蔚舒意,是他这么多年一直追逐的背影。
    她没有为谁停下过自己的脚步,也不曾为了谁回头。
    但他其实是个胆小鬼。
    这样多年、漫长如拉锯战的隐秘爱恋,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孤独较量。
    他连坦白爱意的勇气都没有。
    生怕……
    生怕哪句话说错,哪个表情不对,惹她生气或讨厌。
    所以,他们连熟悉的陌生人也做不成。
    周津澈摘下眼镜,喉管挤压沉闷叹息。
    他给舒意说了晚安,对话框寥寥无几,他等了半个钟,舒意没有再回复。
    手机连上白色充电线,放在床前的圆木小几,上面搁着一本《黑与红》,黑色镜框折叠镜腿,正好压在书封的介绍语。
    周津澈倚着床头,他屈着一条腿,掌心摊开黑色日记本。
    余有半管墨的水性笔在指尖飒飒打转,他思索片刻,在新一页的开头记录时间日期。
    今天和舒意一起吃饭了。
    她饭量很小,吃饭像小猫,很可爱。
    舒意很温柔,说起在美国留学的日子,说自己很笨不会做饭,白人饭也总吃不惯,胃不好。
    我好心疼,第一次庆幸我在厨艺方面的无师自通。
    希望未来有机会给舒意做饭。
    舒意问到我为什么会当医生,我有些不好意思,告诉她我父亲也是医生。
    她夸我是医学世家。
    后来又聊到喜欢不喜欢孩子,舒意说小时候很想有弟弟妹妹,妹妹最好。
    我对小孩子不太感兴趣,小孩子就是24小时不间断高需求的物种。
    但她说我很温柔有耐心,温柔是她在夸我吗?
    我有些不好意思,说我只是当医生久了。
    她笑起来,好漂亮。
    “可是,你不是因为当了医生才有耐心,不要本末倒置了,你本身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”,她这样告诉我。
    吃完饭下了雨,我说送她到停车场,她拒绝,主动送我回医院。
    雨伞很小,她的长发和指尖有时候会碰到我。
    如果这场雨不会停就好了。
    写完日记,他揿暗台灯,遥控电动窗帘完全合上,戴好眼罩。
    此时差不多一点,舒意边打电话边从酒吧侧门出来。
    这儿隔音不行,沸反盈天的鼓点和dj激情打碟的声音浪潮似一阵一阵拍打着耳膜,舒意皱着眉,一手捂着耳朵,听不清手机那端说了什么。
    “……我等会再回拨给你!”她不得不提高音量。
    康黛一晚上都没怎么喝酒,卡座围了一圈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,她愣是不许任何人抽烟。
    康大小姐嘛,脾气娇纵任性是出了名的。
    这个世界只有赵煦阳那木头精能镇得住她,不过不知道这两人最近怎么了,从前出双入对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是连体人的一对,现在却各玩各的。
    康黛揶揄地挑了下眉,懒洋洋地笑道:“不会是之前对你死缠烂打的那个二代吧?家里搞船业那个?”
    舒意没什么兴致地嗯了声:“是他。问我有没有时间,他们约了一帮小明星,到公海开派对。”
    康黛走过来,下过雨的深夜潮冷又安静,她看着路灯下的舒意,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妖精,越夜越美丽。
    “你怎么说?”
    “没兴趣。”
    康黛笑起来。
    “你这两天怎么回事,朋友圈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。”
    舒意
    跟她往露天停车坪走去,她摁着车钥匙,酒精润过的声线些微地哑。
    “哪儿奇怪了。”
    康黛眯起眼,就笑:“你下午推荐的那家店什么来头?莫名其妙,我看定位都看不明白。”
    舒意叹气: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你看不明白,其实是因为你是路痴。别急着反驳,你先上车,我送你回去。”
    康黛勾着唇角:“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。”
    她慢悠悠地,以一种“老实招来”的语气说:“你下午和谁吃饭?这种苍蝇小馆,可不是你的风格。”
    舒意不以为意,抬手把她塞入副驾驶,弯腰时清冽好闻的香水尾调钻入康黛鼻息,她听见舒意很轻的一声笑,红唇扬得生动漂亮。
    “我的风格因人而异。”
    她弯着眼尾,轻描淡写:“我最近遇到一个,特别对我胃口的男人。”
    康黛来了兴趣:“说来听听,怎么认识的?”
    舒意低头换鞋,同时扣上安全带。
    “你做检查的那天,在医院门口遇见的。”
    康黛匪夷所思:“医生?这可不像你的风格,医生太忙了,哪有时间陪你。”
    舒意踩下油门,银色保时捷如鬼魅幻影冲入茫茫夜色,笔直雪亮的灯光破开迷雾。
    “他的长相是我的type。”
    舒意想起年轻面冷的医生,还有总是和她说不到两句话就通红的耳骨,不觉笑起来。
    “而且,我也很忙,没那么多时间谈恋爱。如果他是黏人的类型,我大概会很困扰。”
    康黛仔细盯着她唇角,摇头:“你看起来可不像很困扰的样子。承认吧蔚舒意,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眼镜控。那医生是不是戴眼镜?”
    舒意心情很好地点头。
    眼镜!
    伟大的人类之光。
    康黛目光沉沉地看她数秒,表情复杂。
    如果眼神可以具象化,那一定写着“无可救药”四个大字。
    舒意伸手拨过中控屏幕,将车厢温度略略上调。
    暖风盈盈地拂过指尖,她笑了笑。
    “他确实戴眼镜。”
    康黛并不表示惊奇。
    她从认识蔚舒意的第一天开始,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眼镜控。
    康黛吐槽:“当年毕业后我以为你会留在纽约,鬼知道你跑回宁城开了一家眼镜店,并在之后几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规模扩张,成功占领了大半个宁城的眼镜行业。”
    她扭头,精心描画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舒意侧脸,一字一顿地问:“你开眼镜店,根本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吧?”
    “这怎么能叫恶趣味呢亲爱的。”
    舒意单手控着方向盘,慵懒地耸肩:“就像有人喜欢买裙子买包包,我不过是喜欢收集眼镜了,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手办,我就——”
    我就按照我的喜好给他搭配眼镜。
    白大褂的、出席学术会议的、休闲场合还有日常的。
    周津澈。
    她活到现在,见过最完美的,身高190、拥有八块腹肌的真人手办。
    第7章 《周津澈日记》07 舒意主动邀请我喝……
    “你问舒意?妈上周才和她妈妈一起喝茶来着。她妈一直在给她相亲,听说她眼光高得很,谁都看不上。把她妈急的呀。”
    周老师开了手机外放,一边移动光标批卷子一边说:“要我说,这事儿就没什么好着急的。舒意优秀,追求的人也多,慢慢谈,总会谈到合适的。”
    周津澈沉默良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