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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    无论是二十八岁的周医生,还是十八岁的周同学。
    舒意不认为自己只会对十年后的他心动。
    她舒展纤细手臂,微微歪了下头。
    “你说十八岁的时候就认识我,真的吗?”
    周津澈目光深沉,有那么一瞬间,舒意隐约觉得他克制不住眼底那些几近具象化的情绪。
    是汹涌的海,可以淹没她、可以毁灭她,也可以温柔地托住她。
    但他最终忍住了。
    十八岁……
    已经是太遥远的过去。
    酒吧不算安静,却也没有特别吵闹。
    蒋艋安排的别间装了一流的消音装置,门缝淌进的溶溶光带里,夹杂着一两声音乐的碎片。
    周津澈不说话,他看住她的眼睛。
    好明亮,好漂亮,耐心地等待着,含着湿润水光的笑意。
    那样的眼神,他曾经见过的。
    在十年前。
    “当年,你转学到一中……其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。”
    周津澈屈指,轻轻碰了下玻璃杯壁,嗓音匀净温和,却沉着一丝没有缘由的暗哑。
    舒意挑眉。
    她不会很意外。
    漂亮么,这一直是她身上最直观也最霸道的标签。
    小学六年级开始有人在学校门口排队给她送情书,她到任何一个地方,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快准狠地抓住每一个人的视线。
    周津澈斟酌词句,他时而短促皱眉,时而垂眸沉默,像是陷入了某处回忆。
    青春期的孩子攀比的无非就那几样。
    长相或成绩,家世反而是最其次的。
    那是一几年的夏天,蝉鸣闹得喧嚣热烈。
    蔚家生意做得大,处事却很低调。
    对于在这个夏天转入宁城一中的转学生来说,她无非就是一个颇受父母宠爱的小女孩,上下学有车接送。
    随着第一次大型月考的到来,第一次多校混合联考,第一次运动会和百年校庆。
    还有紧随其后的国家竞赛,被同班同学在fb上翻出来,她在联合国担任实习翻译的经历。
    蔚舒意这个名字,一阵风似地掠过一中。
    她漂亮、明媚、大方又自信,最重要的是还十分聪明。
    周津澈觉得浩瀚辞海中的所有赞美都可以不加吝啬地用在她身上。
    十八岁的周津澈和十年后的他没有太大区别。
    眉眼温和沉静,两片薄唇总是上下轻抿,眼里和唇角从不会有大起大落的情绪。
    但他身上又有种相对违和的、冰雪般俊秀内敛的气质,于是那些冷冷的锋芒便冻不着人。
    放在异想天开的青春期,他模样好、成绩好,为人谦和有礼,深受师长的信任和喜爱,从初中开始一路收割无数女学生的情窦初开。
    但他的青春期概括起来,只有三个字。
    蔚舒意。
    百年庆典上,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宣誓。
    而十分钟前,十六岁的女孩子,语气嗲兮兮地做检讨。
    她有一把水灵鲜嫩的好嗓子,平常总不肯好好说话,拖腔拉调,连念自己名字都是如此。
    “……我是蔚舒意,我检讨。”
    当时周津澈站在她身后,阳光刺目耀眼,衬式校服下露出一小截白皙柔嫩的后脖颈,环着一条细细的粉金项链。
    她其实没做错什么,所谓的检讨也是雷声大雨点小。
    周津澈却忽然感觉阳光有些晒眼。
    他心里烦躁,于是怪罪给阳光,怪罪给这场太漫长的公开演讲,怪罪给十分钟前她有气无力的声线。
    他垂下目光,想起她这份检讨内容,是因为“太过张扬,惹得本校和外校的男孩子为她争风吃醋,继而演变成大打出手”的结局。
    ——这怎么能怪她?
    周津澈心想,难道狂蜂浪蝶被玫瑰吸引,是玫瑰的错吗?
    玫瑰怎么会有错,她只是盛开了而已。
    第9章 《周津澈日记》09 “如果是你的话,……
    在某
    些难以自控的时刻,周津澈会觉得有些不公平。
    她记得班里每一个同学的名字,记得楼上三年级经常来找她说笑的学长,甚至是学长身边那群总是拿他和她打趣的同学。
    但她没记得他。
    周津澈是什么特别拗口冷门的名字吗?
    他不懂。
    那些在下雨天刻意制造的偶遇,那些在人群中不经意的擦肩,她的目光好像从没有一刻停留在他身上。
    不应该的。
    一个是被寄予厚望,堪称一中定海神针的优秀学生代表,一个成天被麻烦事缠身,但成绩稳定全校前三的转校生。
    都在同一个校园里,其实总有这样或那样见面的场合。
    前往办公室的长廊,二楼的旋转餐厅,体育馆外的seven eleven。
    她有时候笑盈盈地和老师说话,有时候捧着餐盘从他身边走过,有时候在散着一蓬一蓬冷气的冰柜前,一指挽起耳边垂落的发,侧脸清晰秀美。
    他被人支着手肘搡了一下,体育委员的声音里带着笑:“你发什么呆?哎那不是蔚舒意?她今天去看五班篮球赛了,结果差不多整个年级的男生都跑去看她了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    周津澈神色冷淡地撇开他的手,转身就走。
    也许是衬衣的领口系得太高,又或是阳光太烫,晒得周围一切闪闪发亮。
    他忽然觉得眼睛刺痛。
    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。
    他被琐事耽搁,从教学楼出来时,天色黑得如同世界末日。
    同学走得七七八八,只有零星几个还在提前开灯的教室奋笔疾书。
    周津澈没有拿伞,他站在走廊下,避开了漫进来的雨水。
    是在这时候听到微弱的猫叫。
    奄奄一息。
    他转头去找,淋着雨,单薄衬衣湿了水后贴在身上,勾勒少年单薄但挺拔的腰腹肌理。
    有只小猫不上不下地困在二楼空调外机,很瘦很小,撑着个光秃秃的脑袋。
    弱小生命如风中残烛,瑟缩着小树枝似的前爪轻轻战栗。
    周津澈没多想,借力攀援外墙防护栏,三两下翻到与空调外机齐平的位置。
    他一只手撑着湿滑冰冷的银色横栏,另只手抻着去够小猫。
    万物有灵,小猫大概知道他没有恶意,又或者是冻了太久,已经没有额外的力气反抗。
    周津澈怀里抱着猫咪跳下地,他低着头,唇线抿得略微平直,雨水洗过的侧颊有种惊心动魄的白净。
    有人在他身后,撑起了一把伞。
    他不明所以地回头。
    大概是心情不算很好的缘故,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冷,睫羽透着冷冷的黑。
    女孩子的手很白,指骨泛着玉色光泽。
    她不知道站了多久,又看了多久,眼尾弯弯的。
    “伞给你。”
    她这样说。
    ——这是蔚舒意和周津澈说的第一句话。
    “小猫你养吗?”
    周津澈一时语塞,他拨过额前湿漉漉的刘海,眼镜蒙了一层浅淡的水雾,看她不太清。
    他喉结上下滑动,嗯了声:“我养。”
    她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意:“那就好。雨很大,你和小猫都得洗个热水澡,千万别生病。”
    说完,她仰头看了下黑云压顶的天色,难掩担忧地浮上几缕惆怅:“像是要打台风,宁城的天气好坏。”
    周津澈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样形容天气。
    好坏。
    小孩子似的口吻。
    周津澈眼神沉沉地看着她,半晌没有说话。
    舒意很少会有尴尬一类的情绪,毕竟也没几个人真舍得让她杵在一旁当个漂亮的背景板。
    她看不清他的眼睛,所以也辨认不出他的情绪。
    真不讲道理,他在对她生气吗?责怪她走路不出声,还是这把莫名其妙的雨伞?
    舒意想了想,伸手,被她掌心握得温热的伞柄蛮横而强势地塞到他手心。
    “伞给你。”她再一次重复。
    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披在她身上,有些不合身的松垮。
    她转身,一连三步踩着长廊,纤细背影转瞬消失。
    后来,周津澈没再见过她。
    那天她之所以耽搁得那么晚,是因为办理退学手续。
    其实只有一墙之隔的距离,舒意双手搭着课桌椅,小巧下颌捱着手臂,笑眯眯地和班主任说自己真的十分热爱一班大家庭。
    离别前夕的伤感被她天真纯质的三言两语冲散,同桌是个娃娃脸的女孩子,抱着她胳膊不撒手。
    舒意摸一摸她的脸,说别哭呀,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
    她抱着薄薄的档案袋离开办公室,看着瓢泼大雨叹了口气。
    同桌的家里人来接,她们肩并肩站着,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:“舒意,我刚刚看到高三的周学长……”
    舒意顺着她手指遥遥点着的方向看过去,莫名:“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