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隆重的登基大典终于结束,盛大的喜事过后,整个皇宫再次逐渐归为宁静。
皇宫的西南一隅,栖云楼默然静立。
穿过数株古木,树影婆娑,依稀可见那朱红漆柱撑起的层层檐角。
飞檐翘角间挂着铜铃,微风拂过,铜铃之声仿佛穿越时间,清脆悠远。
有洒扫的宫人经过附近,被栖云楼前的两个身影吓了一跳——
要知道,此乃先帝宠妃、当今陛下生母兰妃生前的住所,已经空置十余年了,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。
那几名宫人心中疑惑,上前查看,看清楼前之人时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。
“奴婢们惊扰陛下,求陛下恕罪!”
燕修云挥了挥手,让她们退下了。
“这便是母妃生前所住的寝殿。”燕修云说道。
“多谢陛下。”
祝澜从燕修云的身后上前一步,深深望着眼前这座空寂依旧的栖云楼。
不难看出,栖云楼被重新认真修缮过,唯有墙角的缝隙处才能隐约看出一丝当年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。
祝澜一身大红色官袍,无比郑重地交叠双手,怀着满腔敬意,向着栖云楼的方向深深一拜。
燕修云站在她身边,目光有些复杂。
“或许母妃当年最希望的,便是如你这般,能够堂堂正正地身着官服,立于朝堂之上。
她在天有灵,看到你这般,定然也会欣慰。”
“兰妃娘娘是臣一生所敬之人,多谢陛下带臣来此,了却心愿。”
“你是外臣,按理来说外臣不得进入后宫。
但朕知你与秦贵妃交好,又是女子之身,倒是可以网开一面,特许你出入后宫之权。
只不过每次出入,都需得有宫人记录在册,留档备查。”
燕修云这话倒是带给祝澜意外之喜。
如今他已登基,册封六宫,秦雨薇被封为贵妃,自然不能再如从前在东宫那般随意外出。
本以为日后相见会十分困难,却没想到燕修云会破例允许自己出入后宫。
“多谢陛下!”祝澜道。
“朕还有一事要问你。”燕修云望着她。
“朕为太子之时,听闻祈王也对你十分看重,礼遇有加。
你为何最终会选择站在朕这一边,难道只因为与秦贵妃是好友?”
祝澜微微一笑,倒也坦诚。
“于私,微臣不愿贵妃出事。于公,先帝为何选择将皇位传给您而非祈王,微臣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。”
祝澜的态度不卑不亢。
“祈王对臣的确以礼相待,不曾有过加害之举。然祈王工于心计,如此只为笼络人心,微臣看得清楚。
祈王多年以来笼络朝臣,放肆敛财,手下官员贪墨成风。
据微臣查悉,先前宁家矿场一案正是祈王包庇下面的官员,一百三十一条人命,竟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。
如此草菅人命,不配为君。”
燕修云忽然后退一步,向祝澜拱手而拜。
“修云自知愚钝,欲成为向父皇那样的一代明主,要如何做——
还请……先生教我。”
面对新天子突如其来的郑重,祝澜连忙俯身道:
“微臣不敢。”
她的眸子略微上抬,“只是,希望陛下能摒弃心中成见,继承先帝与兰妃娘娘的遗志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燕修云诚恳道。
“修云只愿大梁从此欣欣向荣,此后选任官员,只要是有才德之人,不论男女,朝廷定会重用。”
祝澜只感到胸中隐约燃起了一团热血,俯身再拜,字字铿锵。
“陛下既有此志,微臣祝澜亦愿辅佐陛下,君臣一心,开创一个太平盛世。”
月色升起,祝澜参拜完兰妃生前的寝宫,准备离去。
出宫的长街上,燕修云与祝澜一前一后走着,并未带任何侍卫随从。
燕修云心情复杂,如今登基大典已毕,明日朝阳初升之时,他便是四海皆知的大梁新君。
他听身后许久未传来声音,回头望去,见祝澜微仰着脑袋,月光洒在她清秀隽逸的面容上,沉静如水。
“祝中丞在想什么?”燕修云问。
祝澜望着夜空中那一轮莹白的明月,微微一笑。
“前人曾照我,我照后来人。”
第411章 公主
四年时光,如同京城护城河中的流水一般潺潺而逝。
春日里,柳絮依旧于青石板路旁飘飘荡荡,飘着飘着,便已飘至了文祯四年。
两年前,皇贵妃秦雨薇诞下一女,取名燕璟。
同年,两岁的皇长子燕宁被立为太子。
天地一转眼,又换了人间气象。
今日休沐,肖婉正在自己新租宅子的书房里处理公务。
忽然,她身后的墙壁后面传来一阵机括的响动。
肖婉头也不回,专注着手头的事情。
靠墙的书架缓缓向两边分开,露出一道暗门,赵思成一身常鲜红色官袍,从暗门里走了出来。
“咳咳。”他对着肖婉的背影咳嗽几声。
肖婉不理他。
“咳咳!咳咳咳!”
“……”
肖婉依旧头也不抬,赵思成只好使出杀招,站在她身后一脸小老头似的严肃,沉着嗓子道:
“侍郎大人驾到,怎么没人迎接啊?”
肖婉闻言,这才放下笔,将上半身转过来,对赵思成敷衍地行了个礼,拖长音调配合他道:
“不知侍郎大人驾到,恕下官有失远迎,大人可切莫与下官计较。”
赵思成听着十分受用,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座,命令道:
“过来,给本侍郎捏捏肩。”
“是。”肖婉起身走到他身后,伸出手——
捏住了赵思成的左耳。
“啊哟疼疼疼媳妇我错了我错了!”
赵思成被揪着耳朵从椅子上站起来,龇牙咧嘴。
“你是不知道那行宫修建出了多少问题,连尚书大人都搞不定。
多亏我出手,不仅在工期内完成了修建,保质保量,还给朝廷省下了四千两银子!
陛下一高兴,又听尚书大人说了我这几年治水的丰功伟绩,就赏了我这个工部侍郎的位子。
嘿嘿,你瞧这侍郎的官服就是不一样,威风不?”
肖婉嗔笑着剜了他一眼,伸手帮他抻了抻前襟的褶皱。
“哎呀,侍郎大人现在可是威风得不得了哦,才升官三天,这个事情你都跟我摆了三四道了,耳朵都听起茧子了。”
赵思成喜滋滋地凑近了问:
“怎么样,我现在是工部侍郎了,去你家提亲,你爹娘总不会反对了吧?”
“先等一哈儿。”肖婉说。
“为啥子嘛?”
“最近度支司里头事情多得像山一样,堆都堆不完,等我先把这一阵子忙完,再说提亲的事情嘛。”
“那好嘛。”赵思成瘪了瘪嘴,肖婉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。
“我尽快嘛。”
赵思成长叹一声,“我听说你们户部尚书和侍郎大人正在被陛下重用,不像那前任工部侍郎是个半吊子。婉婉,你这么拼,但一两年内怕是不太好晋升。”
赵思成说的是实话,肖婉对此倒也不是很在意,表示要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。
两人越过这个话题,赵思成打量起这间书房。
“我隔壁这宅子怎么样?我跟你说,当初在置业行看到图的时候,我就发现这两座宅子构造有些玄妙。
后来一看,果然有暗道吧!看起来像是前朝修建的,废弃很久,估计这两座宅子之前的主人都不知道。”
他与肖婉如今的宅子相邻,大门却分别对这两个方向,出门便是两条街。
谁也想不到这两座宅子下面竟有暗道相连。
赵思成感慨道:
“还是从前在书院好啊,起码还能有个地方一起待着。
来京城这几年了,要不是发现这宅子,咱俩连个拉手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“对了。”肖婉忽然想起什么。
“明天要送去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得?”
“那当然了!”赵思成站起身。
“我这就去趟御史台给祝澜,让她明天带上。”
……
翌日,皇宫。
后宫内院,一座画角飞檐的三层阁楼拔地而起,下有清波环绕,上有彩幔飘飘,好不华丽雅致。
此乃长玉宫,正是当今后宫头号宠妃秦贵妃的住所。
几名宫女忙碌着点收贺礼,小声说着话。
“从前只听说娘娘在东宫时便深得陛下喜爱,陛下登基四年了,后宫位份时有变动,唯有咱们娘娘这贵妃之位坐得稳稳当当,可真是本事!”
“那是。能来长玉宫做事,你就偷着乐吧。”
“今日是小公主的两岁生辰,可得仔细着,千万别出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