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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
    桂花巷子两侧的丹桂,任秋风一吹,阵阵飘香。
    临着重阳,坊市间热闹非凡。
    有妇人领着女童,发簪姚黄,手捧簸箕,卖桂花糕、菊花露。
    茶馆里,说评书的时不时尝口菊花饮子润喉,引得听客纷纷效仿。
    最有心机的要数两侧的酒坊,竟专门画了幌子叫卖茱萸酒,饕餮们偿偿这家酒辣,吃吃那家酒香,瞧着都要品窜味了。
    街头巷尾,随处可见挂着茱萸枝的人家,祈求安康。
    莫婤正同蔷姐儿东瞅瞅,西望望,前头竟敲锣打鼓似有人迎亲。
    未曾见过古代婚礼,莫婤忙挤进去想长长见识,就是凑热闹,却不小心又听了一耳朵的瓜。
    “怎又是去这家下聘?”
    “只是下聘?这般阵仗,我还以为迎亲。”
    “我听闻是冲喜,要办得热热闹闹的。”
    “那我知得更多些,是转房婚!”
    前头两个瞧着面容英俊的郎君,竟亦爱八卦,消息还这般灵通,她忍不住开口打听:
    “公子,你们打的何暗语?究竟是谁家啊?”
    他们同时回头,瞧见的竟是一貌美的小娘子。
    长得白净些的郎君,一袭松青长衫,戴着顶银丝祥云幞头,方才听声儿还算跳脱,现下竟是俯首羞红了脸。
    敛下眸子,他不敢盯着莫婤脸瞧,吞吞吐吐答不出话。
    穿着玄袍的郎君,瞧着更成熟些,先朝莫婤行了个拱手礼,后讳莫如深地抱歉道:
    “小娘子,嚼舌本就是我等失礼,断不能言明是何许人家。”
    说罢向前昂了昂首,顺着他的目光,莫婤瞧见聘礼箱子上,贴着大大的“右骁卫将军府”的字样,上头还雕了长孙族的族徽。
    心头骤然一紧,又想到方才他们说的是“转房婚”,忙问道:
    “何为转房婚?”
    “种类繁杂,此户应是兄娶寡嫂。”
    青衫郎君缓了过来,见莫婤这般急切,亦上前解释道。
    “二位可知,是行几的欲娶寡嫂?”
    算了算长孙无忌的年岁,本是轮不着他娶的,但莫婤仍不放心,若他们想随便指一门亲事困死阿兄该如何是好!
    知两位郎君为难,她亦未言其姓氏,只侧面打探排行。
    “行二,他们寡嫂不小了。”
    见她这般和善,玄袍郎君去了些戒心,直言道。
    听罢,莫婤放下心来,又同他们寒暄一番,得知其名。
    青衫是刘郎,刘景行;玄衣是韦郎,韦师实。
    同两位慷慨分享消息的郎君道谢后,她拉着早在她同他们打听时就藏到她身后的蔷姐儿,退出了人潮,同莫母一道回了高府。
    “景行别瞧了,都走远了。”
    韦师实见他望着莫婤远去的背影愣神,万般呼唤也不应声,只好挡在他面前。
    挡前,韦师实亦又看了眼,方才躲在莫小娘子身后,未曾露面的女子。
    回过神的
    刘景行亦觉自个儿孟浪了些,不再同韦郎胡侃,赌气地推了他一把,同他一道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。
    高府内,高夫人听闻莫婤回来了,忙喊人将她领了过来,让她帮着瞧瞧重阳的席面。
    高大人在官场屡屡碰壁,伏低做小亦不抵用,瞧着是要熬不住了。
    见此,高夫人提议趁着重阳办几桌酒宴,将他的同僚上司皆请来,走礼省事,更是为了重金打点。
    请帖是以绫绢为材,四周以金线细细勾出云纹,连绵起伏若祥瑞缭绕。
    云纹间,还用银线绣了麒麟点缀,金银交错,熠熠生辉。
    内里是高大人亲自撰写,亦是高大人亲自去邀的。
    他这般重视,高夫人自不能拖他后腿,抓来莫婤帮着想方子,定要将席面办得风风光光。
    糟蟹、糖蟹自不能少,菊瓣玉糕、香翠鹑羹、葵花斩肉、贴乳花面夹……
    “夫人不好了,大人锁了书斋,正在里头砸物件呢!”
    正商量得起劲,前院的大丫鬟紫霞慌慌忙忙跑来后院,向高夫人求助。
    闻言,高夫人也顾不上拟馔单了,让莫婤先回屋歇息,她快步去了前院。
    “官人,开门!”
    重重拍了高士廉斋室的外门,里头不光无人应,还又响起了一阵杯碟破碎的动静。
    高夫人听得直皱眉,喊了两三个家丁,一道砸开了门。
    屋内碎了一地的茶盏、笔洗,连桌上的镇石都摔断成了两半。
    “果真该听婤婤的,就不能让你们用这书桌。”
    见高大人垂头丧气地蹲在矮榻上,高夫人故作轻松地侃道,
    “呦,还知道挑便宜的砸。”
    书桌上的白釉辟雍砚台,几案上的琉璃盏,多宝阁上的浅浮雕梅花玉瓶等皆完好无损,高夫人又好气又好笑。
    将高大人拉到内间,取了他的双层纱幞头,解了他箍得紧紧勒出小肚腩的腰带,还松了松领子,问道:
    “是他们又辱你了?”
    高大人摇首,似想到了什么,脸骤然涨得通红,额头和脖颈的青筋暴起,愤恨道:
    “这回夫人可将这帮无耻小人,高看了!”
    第56章
    大业五年三月,杨广率领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、妃嫔侍从,自东都洛阳启程,过长安,穿扶风,越陇西,渡黄河,入西平,至张掖1。
    打杨广西巡起,洛阳同长安内,留守的有品级的官员们,就需时常举办各种宴会,来维持和展示大隋的繁荣与稳定。
    临近重阳,官员们除了有赴不完的宴,还要陪着亲友登高,忙得脚不沾地。
    高士廉先是去了上司府邸送请帖,不出所料,没见上人。
    不过上司府中的大管事好歹客客气气将他迎进去,再斯抬斯敬地将他送出来,反倒是后头的同僚家奴多不会来事。
    终是遇见个得闲的同僚,见他送请帖,还将他邀进府中一道吃酒。
    两壶酒下肚,这同僚就向他打探起消息来。
    “说道说道,你那妹夫是怎想的?让儿娶寡嫂冲喜?”
    听罢高士廉瞬时蒙了,他可未曾闻及此事。
    见他一无所知,同僚知他与这门亲戚关系浅,肉眼可见的冷淡便罢,还出言讽刺:
    “这等子蛮夷,就是荤素不忌。”
    在五胡乱华时期,鲜卑等游牧民族,皆被中原汉族政权冠以“曼”、“夷”等带有贬义的称号,甚至延续到大隋2。
    而转房婚这一习俗在游牧民族中常见,在汉族中,却随着儒家文化的兴起,特别是在汉代以后,儒家伦理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价值观,因其与儒家倡导的伦理纲常相悖,被视为乱丨伦的一种,甚至被立法禁止。
    但大隋统治者杨广,在其父隋文帝去世当日就收了继母宣华夫人,朝中的汉族官员们,内里虽不齿,面上却要端着圣上仁慈的态度。
    现今对着同为汉族,且与有鲜卑血统的长孙族关系一般的高士廉,这同僚竟百无禁忌,开起不合时宜的玩笑:
    “长孙晟瞧着活不久了,你胞妹若成了寡母,定会被前头娘子生的那几房继子疯抢!”
    高老爷原是北齐高祖高欢的从父弟,清河王高岳之子,拥有北齐王室的血统。
    长孙高氏年轻时,高老爷还是北齐乐安王,她因着家世出众,才情了得,容貌昳丽,受到青州无数血气方刚的男儿追捧。
    北齐灭亡后,高老爷降了隋朝,举族搬入长安,高氏又引得长安城凤雏麟子青睐。
    但最终高老爷却为找个有力的亲家,将她嫁给了在隋地位声望颇高的长孙晟,做填房。
    当时得知此消息的长安城才子们,心碎的琉璃渣铺满了朱雀大街。
    同僚没少听他老爷子忆往昔,此时竟拿这事嘲讽高士廉。
    几年的官场磋磨,本已磨平了高士廉清高的棱角,现听同僚如此侮辱胞妹,还是破了功。
    往那同僚脸上泼了酒,摔了杯盏,奔回高府后,高士廉还忍不住大动肝火。
    “妹夫一去,就将妹妹接回来罢。”
    高夫人听完官人的控诉,亦是怒意丛生,但心头却敲响了警钟。
    右骁卫将军府那些个继子,瞧着皆不足信,那长孙安业更是色胆包天,若无长孙晟压着,恐生歹心。
    高士廉听罢亦颔首赞同,他不会将胞妹多留在右骁卫将军府,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和笑柄。
    这边高夫人同高士廉达成了一致,那边闲不下来的莫婤,又是去了容焕阁。
    将日后欲开接生馆之事,同众女子说了说,春桃头一个应了下来,紫烟紧随其后,晴姐儿则需回府同赵妈妈商量。
    见她们这般支持,人才储备自愈早愈好,但哪有这般多的接生实战,让新手们练手啊?
    可都是人命啊!
    思及此,莫婤便想到了前些日子,为容焕阁实操室定制的,模拟分娩的模具。
    可在实操前,先教会她们理论,再进行模拟演练,熟练后才上实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