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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
    心下疑惑,她捻了捻联珠兽纹氍毹,就是地毯上,还未完全吸干的红渍,仍觉不是血。
    而被莫婤制止入内的长孙无忌,放下背上装睡的观音婢,扭头细细盘问起车夫来。
    为求得他们的鼎力相助,车夫自知无不言,将他们为何落得如此地步,道了个清清楚楚。
    他家夫人今日回门,因不舍许久未见的亲人,一时情切,延了时辰,不慎拖到了黄昏后。
    这般日头了,晚食自就在娘家,用了鹅鸭炙、生羊脍、水荷虾儿、火腿羹……皆是她爱食的,就没忍住多尝了些,瞧着时候更晚了,忙坐上了回府的马车。
    因着心急,虽觉肚儿坠坠不舒坦,却只以为是吃多了,并未在意。
    谁知,方行了小半个时辰,肚儿就疼了起来,还愈演愈烈,还是随行的大丫鬟,因见过府中大夫人生产,猜到是发作了。
    这可不得了,他们驾马疾驰欲回已备好稳婆
    的夫家,但这懒马只是被多抽了几鞭子,就发了狂,直直撞上了莫婤等人。
    此时,马也没了,稳婆亦无,他一男子只好求助莫婤等人。
    “大人行行好,忙我家夫人找个稳婆罢!”
    马夫对着长孙无忌不停磕头,涕泗横流。
    长孙无忌眯着凤眼,平静地盯着他,眸中深不见底,面上无半分动容之色。
    见兄长又端起来了,观音婢只好当个话事人。
    “你家夫人是哪家的?我们遣人去请。”
    观音婢虽曾听兄长提过莫姐姐擅接生,但这般危急,她不知莫姐姐是否有把握,是断不会随意开口的。
    何况,这瞧着也不像平常人家,接生顺利也就罢了,若不顺利,岂不是害了莫姐姐被赖上。
    既然夫家备了稳婆,还是抓紧告知,派他们的稳婆来接手为好。
    这般处理自是最妥当的,连长孙无忌都瞧着胞妹欣慰颔首,但原本喋喋不休的车夫,却骤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。
    “夫家……离得远,求小娘子……另请个稳婆罢!”
    “那就先请娘家来,这般大事,总要有至亲在身旁的!”
    见这车夫顾左右而言他,观音婢更觉不妥,坚持道。
    “娘家……也远!”
    “那到底是哪家?”
    观音婢都被惹出了火,声量高了些,继续追问,车夫似被骇住,不答话只顾着朝他们磕头,观音婢只好连连避开。
    “你不说,我们就走了!”
    她躲哪儿,这车夫就朝哪儿磕头,观音婢也懒得理了,丢下这话往马车走去。
    迈开小短腿,她双臂按在车延上借力,一腿搭上了车架,往上翻着,欲爬上马车,叫走莫婤。
    忽而,未抬起的另一条腿,被人猛得往后扯,她的双臂骤然悬空,被拖拽了出去,眼瞧着头将撞上车延,上身子就要扑到地上。
    一直留心着车夫动作的长孙无忌,在他扑上来的同时,疾行至观音婢身旁,一把将她举了起来,狠狠地朝车夫的踹去。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    车夫捧着胸口,仰倒在地,哀嚎连连。
    长孙无忌持剑上前,抵住他的脖颈,逼问道:
    “若再有半句虚言,你们的命皆便舍了罢。”
    说罢,颈上的剑刃又深了两分,割破皮肉,抵出了血,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。
    “大人——不要!”
    原守在夫人身侧的贴身丫鬟,听见外头的惨叫声,亦是坐不住了,忙爬了出来劝架。
    “阿大,都这时候了,嘴严重要还是命重要啊!”
    这大丫鬟哭着骂了车夫一句,同长孙无忌和观音婢道出了始末。
    原是近岁,她家夫人的夫家同娘家运势,突然变得奇差无比,两家人寻因未果,便疑上了夫人肚子中的婴孩。
    夫人自是不信的,两家便请来高僧演算,竟真推出,她怀的是祸害两家的妖孽,甚至还会为他们家招来大劫。
    此话一出,就被夫人腹中妖孽察觉,妖孽怨念大,甚至伤了做法的高僧,但高僧亦求得了破解之法:
    只要在这婴孩出生的一刻钟内,将其摁死在虎子,就是尿桶里,就能扭转他们两家的大劫。
    她家夫人自是不愿,日日以泪洗面,算着还能同腹中孩儿一道活过多久。
    随着临盆时日愈近,她对腹中孩子的感受就愈强,她终是鼓足勇气,欲要反抗两家,偷偷将孩子生下。
    今日本是借着回娘家,欲找稳婆,谁知她母亲劝了一日,直拖到了黄昏后。
    或是心头焦急,她竟觉肚儿不适,心中愈觉不妙,瞧着凶神恶煞的至亲,她也不敢声张,慌称婆母让她今日定要回府,实则是孤生出来找稳婆。
    谁知稳婆还未觅得,就见了红,而闻找血腥味的马,还发了狂,这才撞上了莫婤等人。
    听及此,观音婢已是感动得眼泪汪汪,带着哭腔问:
    “哪家这般惨无人道!说了我们定帮你们瞒着,万一不慎说漏嘴就不妙了。”
    “是韦家——”
    在丫鬟下马解释时,莫婤从腰间摸了酒精润手,探明了宫口情况。
    宫口未开全,约莫开了七八指,但羊水已破,身下这滩血水果是羊水,或是混了见红的血,在黄昏下显得颜色红了些?
    不是大出血,产妇情况也还是平稳,见长孙无忌同观音婢审完了,她忙向他们求助:
    “阿兄,帮我回秋曜坊叫个医女,再喊上春桃,她们知要带上何物。”
    闻言,长孙无忌却是不放心,留在此地的皆为女子,甚至还有个要产子的,而唯一的男丁车夫,已被他踹倒在地,瞧着是无反抗之力了。
    因着血腥味太重,莫婤也不敢唤来大白,怕他顶不住诱惑。
    “没事,若有危险,大白就顶得住了。”
    莫婤知他犹豫什么,忙劝道,长孙无忌只好闪身离去,只走前又深深瞧了一眼,倒地不起的车夫和车夫旁垂泪的大丫鬟。
    “观音婢,你过来。”
    莫婤从马车中探出头来,给了观音婢一个香囊,对她耳语几句后,又弯腰进了马车中,守着妇人。
    观音婢欣喜地把玩着香囊,乖乖等着,不吵不闹。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    忽而,不知何时行至观音婢身旁的大丫鬟,被远处飞来的细石打中手腕,手中的银簪落到了地上。
    “观音婢,没事吧!”
    李世民从远处飞奔而至,身后还跟着唐国公府的马车。
    “你是?”
    观音婢暗中松了口气,却仍戒备地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和香囊。
    “我是李家二郎,你可唤我二哥哥!”
    李世民正忙着孔雀开屏,忽而被娘亲从身后扇了一后脑勺。
    将他挡在身后,窦氏上前仔仔细细瞧了瞧观音婢,见她未受伤,方恨恨地瞧着被家丁拿刀架住的女子。
    “我是猪油蒙了心,夫人是无辜的,你们定要救救夫人。”
    大丫鬟见事情败露,嘭地跪下身来,高声恳求道,
    “我是怕你们说出去,夫人和小公子皆活不成了,我只是想用这小女童求你们,断未想过要她的命!”
    而方才还倒地不起的车夫,亦爬了过来,同丫鬟一道哀求:
    “她是护主心切,求夫人不要同她计较!”
    窦夫人不吃他们这一套,冷冷地瞧他们还能耍出什么把戏。
    “别再骗人了,你们根本不是韦家人。”
    观音婢亦懒得同他们装了,连她都瞧出来了,更别提兄长同莫姐姐了。
    方才兄长给了她匕首,莫姐姐给了她曼陀罗粉,他们还算不错,皆未小瞧她,她虽未来得及大展身手,但她可不会输给,这瞧着就细皮嫩肉、养尊处优的小丫鬟。
    听罢,知有内情,李世民命人将他们绑了,在此处等着长孙无忌带人来,不管真相如何,还是先救命罢。
    而马车上的莫婤,自不能干等着,摇醒妇人欲问病史。
    妇人却疼得满头大汗,只虚着眼,瞧着像是意识模糊。
    手边没有清神醒脑的东西,万般无奈,谨慎评估后,莫婤只好掐夫人的人中。
    人中位于上唇上方正中的凹痕处,具有醒神开窍、镇静安神之效用,但其不适用于癫痫、子痫等发作的患者1。
    不知产妇有无妊娠期并发症,她一般不会使用此法。
    因为若产妇有妊娠期高血压,严重时会伴有子痫,此法有可能会诱导子痫发作,威胁产妇及胎儿生命。
    子痫发作时,产妇会瞳孔放大、肌肉颤动,甚至强烈抽搐,抽搐时呼吸暂停、脸色青紫2。
    幸而,该夫人未出现此等症状,哼哼几声,人逐渐清醒过来。
    一面指导其呼吸,莫婤一面开始接生前的例行询问。
    但妇人却只回应她的指导,对于之前有未小产、有未生过、最后一次月事是何时来的……这些常规的问题,如却不愿吐露只字片语,她疼时叫得也凶,瞧着也不像哑巴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