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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    那只净瓷白皙的手掌轻轻压着医院常见的彩色小册子,宋昭宁随意浏览,标题惊悚,照片露骨,她微微歪着头,等待收线后的护士。
    对方年纪约在三四十左右,慈眉善目,逢人便笑。
    宋昭宁回以同等善意。
    “你好,请帮我查个人。闻也,新闻的闻,也许的也。”
    她低头,手指灵活地敲击黑色薄膜键盘。
    几秒后,她回答:“7012,左转,穿过一道廊桥,左起第一间就是。”
    宋昭宁说谢谢。
    护士维持标准笑容,等待她继续询问,或是离开。
    约莫几息静默,眼前这位极为年轻、气质格外冷然的女士又问:“如果我想找谭医生,请问……?”
    “咱院好几位谭医生,不知道您想找哪一位?”
    “骨科的谭医生。”
    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她用眼神示意左侧方向,“请问您挂号了吗?如果没有,可以先到自助台挂号,谭医生今天坐班。”
    宋昭宁点头,她转身走,背影有致,没两步,护士看着她微微折颈,似乎是拨了一个号码,手机贴在耳边,意兴阑珊地:
    “您好,我是宜睦的宋昭宁。”
    .
    谭医生年过六十,二院骨科的定海神针。
    他的单人办公室不大,桌子除了电脑,还有一台打印机,以及几盆养得很好的仙人球。
    宋昭宁将视线从又绿又圆的仙人球收回,她没有坐,方才用手撑着下椅子,椅垫温热,想必前者不久前离开。
    一坐一站,并不适合谈话。
    谭医生虽未点出有钱人的龟毛通病,却也不想得罪这位据说和冯院关系匪浅的小女生。
    是了,在他眼里,宋昭宁不过是个骄矜点儿、傲气点儿的小女生。
    “宋女士,不若出去说?”古板固执的老医生建议。
    宋昭宁欣允,谭医生给自己学生交代两句,在对方显然被惊艳到的目光出了办公室。
    市二院的味道并不好闻,至少没办法和典雅明净的宜睦相比。
    宋昭宁知道护城财政重点扶持市一与市二院,想来钱都用在刀刃上。
    谭医生走路风驰电掣,洗得微微泛黄的白色大褂猎猎作响,宋昭宁不刻意迎合他的节奏,鞋跟依旧很稳。
    拐了一条长廊,穿过数十间诊室,与之擦身而过的医生或护士互相招呼,有些眼神带过她,有些没有。
    终于,谭医生在半开放的小阳台前停住脚步。
    她才想起两件事。
    一,雨停了。二,席越的伞丢了。
    市二院的前身是罗马教堂,这片土地历经风霜战火,岁月洗礼下面目全非,唯有这一隅郁郁葱葱的小花园,珍藏般地被留了下来。
    绿茵中藏着星点花团锦簇,视线尽头,立着一架被侵蚀成灰白色的小喷泉。泉水早已干涸,曾经满载心愿的硬币,也不知所踪。
    谭医生没戴口罩,他一屁股坐在雨迹未干的铅色石凳,从白大褂摸出皱巴巴的一盒烟和打火机,自顾自地点起一支。
    几秒钟的吞云吐雾,他下意识给对方递烟。
    纯粹是习惯使然。
    上午刚做完一台手术,几个大男人分着抽完了一盒烟,还当眼前是部门同事。
    直到他看见对方珍珠般光芒闪烁的指尖,行云流水地接过他那支同样皱巴巴的烟,并伴以一声温和有礼的“多谢”,这才如梦初醒。
    谭医生一时心情复杂,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    宋昭宁向他道谢,手包精确地捏出火机。
    谭医生看见那支火机,内心升起荒谬又离谱的感觉。
    一包烟五十来元,她这支火机,保守了算,底部那几颗镶嵌的钻石,合该跟今年奖金差不多。
    她从容熟练地呼出烟气,身上那股锋利到无法直视的气场,由着这一抹淡笑消减许多。
    “谭医生,我有一条上好的富春山居,下回差人给您送来。”
    谭医生差点被呛到。
    他尴尬地咳了几声,既宽且粗的两条眉毛不悦地拧在一起:“夭寿喔,你们这些小年轻,出口楞个可怕。富春山居,我要铁窗泪?”
    宋昭宁眨眨眼,没见过这种款式的医生。
    好几秒,她又笑。这声笑比方才舒展得多。
    “不瞒您说,前阵子我动了抢您的念头。不谈别的,宜睦与德国有合作,德国在骨科方面,至今走在世界前沿。再者,我开出的薪水,别说一条富春山居,您就是把富春山居烧着玩,又有什么关系?”
    她是玩笑的口吻,谭医生听得出来。
    起初面对纨绔二代的刻板印象,也有所收敛。
    “宋……你叫宋什么来着?”
    宋昭宁失笑,那支烟,她只过一口。
    “宋昭宁。昭昭,明也。安宁的宁。”
    谭医生问:“那么你的小名叫做昭昭?”
    他年纪比宋昭宁大了三轮不止,因此这口吻不算轻浮,倒像好问闲事的长辈。
    “……”沉默一瞬,她解释:“我家人只叫我昭宁。”
    “昭宁,”谭医生沉声:“我不想见你,因为很浪费时间。但我和冯邺是多年同学,我不好拂他脸面。他认可的人,想来不是个废物。”
    “我的确不是。”宋昭宁不必自谦,她微笑道:“我试图用一支烟扭转谭医生对我的刻板印象。不过,无所谓,这并非是很重要的事情。很抱歉占用您的时间,我想了解闻希的病情。”
    “闻希?”谭医生眼底闪过惊讶,虽说一开始摸不清她的想法,如今提起闻希,倒是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,“你认识这孩子?”
    宋昭宁不隐瞒:“我认识他哥哥。先前产生些误会,算我亏欠。”
    “喔,难怪老冯问我要闻希的病例,敢情是为了你?”谭医生若有所思:“那孩子,倒是个苦命的,听说爹妈早亡,有个叔叔,是个滥赌的畜生。”
    他舒了一口长烟,语气无奈:“他是恶性骨肿瘤,情况已经提前和家属交代了。当医生的,当然要抢下每一条性命,可是哪台手术没有风险?尽人事听天命罢了。我们愿意想最好的结果。”
    蓄了笔直的烟灰从她指尖跌落,她点了点头,只说:“拜托您,务必保住他的性命。”
    .
    她循着旧路折返,谭医生临时有事分道,临行前目光深沉地停在她身上,忽地抬手,点了点自己肩骨位置。
    “这儿,你自己找个药抹。”
    脚步轻重不一地穿过黄昏残光,宋昭宁在经过混杂腥臭和消毒水气味的洗手间停下。
    一面巨大的、常年泛潮、四个圆弧倒角生了绿锈的镜子,模糊地映出她的脸。
    她没有看自己。
    而是看清了右肩肩窝,鲜明昭彰的手指印。
    宋昭宁上手捻揉,骨血淤合而成的印记岂能被轻易抹去。
    她烦躁地用力摁住,指腹碾压,寸步不让,指骨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。
    珠光白的表盘有章可循地走过一圈,宋昭宁垂手,夹角布满黑黄脏污的洗手台从高到低七个水龙头,其中一个滋滋地喷着水,她左臂外侧喷溅凉意。
    宋昭宁伸手拧上,左旋右扭,水花滋啦滋啦喷个不停,她微微偏脸,无言片刻。
    左侧男士卫生间走出一人,见她脸上似有怒气,不禁道:“哎、那水龙头坏很久了。”
    宋昭宁往右移了两步,她面无表情地拨动面前的水龙头——坏的。
    再移一步,还是坏的。
    事不过三,或许这个道理适用于水龙头。
    今日出门没看黄历。
    她或许该有未雨绸缪的念头,往后出门让涂老给算一卦,如果会遇到席越那个疯子,便想办法打断他的腿,或是让他发生什么意外,总之不要碍到她的眼。
    尽管心底戾气已经滔天,宋昭宁至多给人的印象留在“不好惹,别靠近”的低级阶段。
    如果是了解她的人,比如怀愿或宋愈,大概会黄白线条拉响警告,环绕护城三天三夜。
    猩红鞋底踩碎长廊的最后夕阳,暗金色的光,融融地镀着她线条柔美的后肩,挽起的长发,露出的皮肤清晰苍白。
    有声音桎住她愤怒的脚步。
    细微的、小心翼翼的。
    还有令她莫名不解的惊喜、怀疑:
    “昭昭姐姐?”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    《我和曾经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重逢了但她不记得我》
    第22章 闻希
    ◎“以前的我,有骗过你任何事情吗?”◎
    陌生,又不算很陌生的一张脸。
    在她掌握的那份病例资料,右上角被相机定格的男孩子,稚气懵懂的一张脸。
    乌黑的发,圆亮的眼,鼻骨优越。
    蓝色幕布,白色衬衫,黑色背带工装裤。
    下半身或许会搭配相得益彰的长裤。质地垂坠柔顺,黑色面料富有光泽。
    再穿一双软底小牛皮鞋,像个优渥家庭长大的小少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