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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
    她忍不住去想。
    若当初她不贪心阳寿,不去寻那漩涡中的鲤鱼精,蚌族或许依旧会被解救,金鸟族的灭族之危亦能化解,玄冰玉佩也不会钻入她的体内,金牧更不会遭此横祸。
    因果轮回,环环相扣。
    她以为自己的阴阳术帮仙族带来一线生机,却未曾料到,她打破三界秩序,早在不经意间种下祸根,只会将他们推向更加险恶的深渊。
    姜冉如梗在喉,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金牧,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甚至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。
    她垂下眼帘,一同落下的,还有止不住的泪。
    金牧想起那日怨灵满天的情景,少女一鞭子掀翻青铜鼎,将他布了数日的阵法变为废墟,还指着他鼻子骂。
    虽然气得让他牙痒痒,却不得不承认,那时的她,是那样的神采奕奕、英姿飒爽。
    可瞧瞧现在。
    双眸无光,满身血迹,被钉在石柱上一分一毫都无法挪动,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半分影子。
    她这又何尝不是在遭天谴呢?
    金牧叹了口气,旋即一大口鲜血从口中溢出。
    金原慌了神,手忙脚乱地替父亲擦拭。
    视线变得模糊起来,金牧清晰地感知到身体在一寸一寸变冷,即便日光覆在身上,他依旧感受不到温暖和光明,只有刺骨的冰冷和越来越近的黑暗。
    应是快死了。
    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握住金原的手,道:“姜姑娘于我族有大恩……往后……不得为难……”
    本就气若游丝的声音彻底消失了。
    握着金原的双手无力垂下,敲在地面上,发出“咚”一声闷响。
    姜冉看着被金原牢牢抱在怀中的那具躯体,一时间竟忘了哭。
    四周很是嘈杂。
    呼啸而入的风声,金原的嘶喊声,魔族的嘲笑声,小小的牢房内蜩螗沸羹。
    姜冉什么也没听进去,耳畔回响的只有金牧临死前的那句话。
    命运当真造化弄人。
    她姜冉何德何能,能得金鸟族举族相护?
    明明是那样的不甘,那样的愤恨,却又偏偏无力反击。
    天谴是吧?来啊!都砸下来!
    都砸我姜冉一人身上!
    只要我活着一天,就绝不允许你再去为难旁的人!
    第74章
    变天了 神女的劫难,已非他之仙力可逆……
    通常来说, 人死后,灵魂出窍,在阳间徘徊七日, 可去往幽冥再入轮回。
    也有因执念不肯离去者,在阳间蹉跎一月,最终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。
    可最惨的并非是后者。
    还有一类人,在肉/身死亡之际,灵魂便已随之消散,就好似被风吹灭的蜡烛, 没了光亮,就连仅存的余温也随之消失殆尽。
    金牧便是这般, 浊气腐蚀肉/体, 侵蚀魂魄, 形神俱灭,连回金鸟族看一眼牵挂之人, 与他们道声别的机会都没有。
    金原本就受了重伤, 又遭丧父之t痛,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。
    敖月撇了眼不省人事的少年,笑得很猖狂, 带着几分洋洋自得。
    看,他也是个没爹的孩子了。
    这不也同她一样么!
    姜冉的心却在此刻沉到底,抑制不住怒吼一声。
    “敖月——”
    喉间划过一道灼热,将未出口的话悉数吞没。
    随后, 她感知到原本在她体内四处冲撞的神力渐渐安静下来,又聚集到丹田处,凝成一股力量,向上游走, 至心口,至眉间。
    神力所过之处,好似锋利的刀片划过经脉,又好似烙铁掠过肌肤。
    姜冉只觉得痛苦难耐,一声声低沉的呻吟控制不住地从唇间逸出。
    听到动静,敖月才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过来。
    她本想着嘲讽姜冉几句,一回眸,却瞧见钉在石柱上的人眉宇间闪着金光,额前的肌肤因这道即将要破体而出的光变得有些扭曲。
    她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,让这牢房中的温度都降了不少,也让敖月觉得隐隐不安。
    凡人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,除非——
    是进入她体内的玄冰玉佩!
    敖月眼皮一跳,不动神色地往石柱后绕去,那双才敛去笑意的眸子陡然划过一抹深重的戾气,而后缓缓落在一旁看戏的阿宁身上。
    先前散布于身体各处的痛感此刻全部集中在了眉心,层层叠加,疼痛之感强了百倍千倍。
    姜冉只觉得有人举着一把钝刀,从额前戳入她的头颅之中,不住地翻搅,本就不锋利的刀刃划过血肉,磨在头骨上,明明割不开、斩不断,可偏偏又不肯罢休。
    眼前金光太盛,看到遮住了视线,牢房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,她看不见金原,看不见敖月,更看不见那抹穿透石壁裂隙洒下的天光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那把搅动这头颅的匕首好似停下了。
    姜冉忽然觉得眉心一烫,那股在她脑中搅动的力量在瞬间冲出体内。
    敖月很忌惮那股力量,她本想绕道石柱后面再悄悄离开牢房,哪知才走了两步,只瞧见一道金光自姜冉眉心而出,化为利刃,破空而来。
    这是神力凝成的利刃,若被刺中,当场魂飞魄散。
    但仅凭这凡人丫头操控神力便想要了她敖月的命,也是妄想。
    敖月凝起一团浊气,毫不犹豫地把阿宁拉到自己身前。
    阿宁在看到利刃的瞬间就傻了眼,根本没留意到自己是何时被浊气缠上的,
    当她回神的时候,金光已在眼前。
    利刃穿心而过,阿宁当场便没了气息。
    没了生命危险,敖月也不再需要人肉盾牌,随手将阿宁推倒在地,一双赤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,幽幽落在姜冉身上。
    “姜姑娘想杀我之心竟如此迫切,只可惜了,以你凡人之躯,能承受得了这一次神力冲击便已实属不易。
    她凑到姜冉耳边,压低的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嘲讽:“你,浪费了唯一一次可以杀掉我的机会。”
    她仰头大笑几声,也不管石柱上之人是何反应,转身挥袖离牢房而去。
    自金光离体,姜冉的视渐渐恢复清晰。
    牢房内早已没了敖月的身影。
    她先去寻金原。
    见少年还在昏迷之中,并无大碍,着实松了口气。
    随后,流转的视线落在阿宁身上。
    身为魔,她被神力击中,也同样落得一个神形俱灭的下场。
    她的躯体逐渐变得透明,而后化为无数读者红光的黑点,漂浮在虚空中,在细碎的阳光下,宛如尘埃,四散而去。
    呵,多么讽刺。
    一生忠勇的金牧族长,到头来竟和杀戮无数的魔是同一个下场。
    这就是天道?
    许是夜幕降临了,洒入的牢房内的天光一寸一寸地熄灭。
    姜冉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也如同被夜色吞没的日光一般,一点一滴从体内流逝。
    敖月是该死,但她方才那句话却说得确实没错。
    以凡人之躯操纵如此浑厚的神力,确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。
    只是可惜了,那把伤敌一千的利刃终究是打偏了。
    一股咸腥之意涌涌到喉间,姜冉一张嘴,吐出一大口黑血来。
    这一吐血,牵动着五脏六腑都在疼,也带走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。
    眼前的光渐渐被黑暗笼罩,姜冉意识浮浮沉沉,终是变得模糊起来,耳畔响起了那道沙哑如枯木般的声音——
    “又见面了,吾的老友。”
    *
    九重天,司命殿。
    明明是白天,主殿内却点满了蜡烛,火光摇曳,竟比那透过窗纸而来的日光还要再明亮上几分。
    蜡烛中央围着一座石台,上面放着一本被仙力封印的命簿,其上图文繁复,金文流转。
    司命正盘膝坐于石台下方。
    自那日于南天门见过文昀后,他回到司命殿便开始闭关,至今已有月余。
    姜冉是下凡历劫的神女。
    按理,她在凡间历经爱恨情仇、生离死别,尝百苦,寿尽之日,便是神女清染回归之时。
    可十几年前的一日,他照例检查命簿,却发现姜冉的阳寿竟与神女的命格牵绊在一起。
    换句话说,凡人姜冉身死,神女清染并不一定会回来,甚至,会随之陨落。
    神女安危事关整个三界,魔族未除,若神女陨落,三界便再无一日安宁。
    也正因此,十四年前,司命下界入凡,把那个为寻失踪父亲在海上漂了三日的小姑娘带回小渔村。
    他收她为徒,传阴阳术,授鞭法,赠渡影笛,他教给她一身本事,陪她渡过惶惶不安的童年。
    期间,他曾无数次修复命簿,企图斩断凡人姜冉与神女间的那缕牵绊,却始终没能成功。
    直至姜冉及笄那年,他算了一卦,是短寿之卦。
    然变爻之处阴消阳长,绝境之中微现一线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