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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    “这是帝师大人的安排,他不放心您,现在应该就在圣院内坐镇。”
    陈安奉上茶杯,顺便瞟了眼江弃言的答卷,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。
    江弃言喝了一口,感觉有点不对,酸酸甜甜的,好像不是圣院的茶叶……
    反而有点像……
    江弃言沉默片刻,道,“各地文院给考生准备的也是果茶吗?”
    还是蜂蜜柚子的……
    文相用不解的眼神看了左相一眼。
    陈安摸了摸鼻头,“别看我,这是帝师大人用您珍藏的紫砂壶煮的,他听说陛下渴了,就让我送了一杯过来。”
    什么?!文相瞳孔猛的一颤!
    造孽啊!那壶是他三十年前让官窑烧制的文玩,是用来收藏的不是用的啊!他都没用过啊!
    文相的心在滴血,原本平和甚至有点慈祥的脸开始抽搐,扭曲成了一个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古怪表情。
    陈安眼观鼻鼻观心,等江弃言喝完,就带着杯子潇洒离场。
    徒留文相独自黯然神伤。
    江弃言听着他们的对话,忍不住嘴角上扬。
    虽然但是……就像苏仕元说的那样,先生有时候确实有点孩子气。
    有点腹黑,但很可爱。这样的先生会让他很喜欢。
    疲惫的神经和麻木的思绪似乎得到了安抚。
    江弃言答题的速度快了些,差不多又花了半个时辰,终于答完了一半。
    江弃言又检查了一遍,确认无错漏后便打算用午膳。
    这次进来的依旧是陈安,陈安打开食盒,将几碟糕点摆在桌上,传话道,“陛下,蒲大人说委屈您了,等考完回宫他让小厨房给您加餐。”
    陈安心里忍不住疑惑,帝师大人的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,难道帝师大人会在宫里留宿吗?
    陈安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。
    帝师大人留宿宫中,是住后宫还是住养心殿?
    无论住哪,好像都很……
    很奇怪,还很……说不上来的感觉,陈安觉得自己只是想一想就感到很背德,很见不得人,很……
    陈安觉得自己无意中撞破了什么秘密,还很有可能是什么惊天秘闻!
    难道帝师是陛下的男宠……?看着不像啊……
    该不会……
    第55章 《秋庭》
    该不会陛下才是蒲大人的/禁/cao吧!
    看起来像。
    陈安怀着满脑子疑问进门又带着更多疑问出去。
    填饱了肚子,江弃言想了想,将那张诗题拿过来,仔细研读。
    春华……秋实吗。
    江弃言不由代入了自己,他在年幼时被先生带回家,最终结出了先生最想要的那颗果实。
    江弃言深吸一口气,提笔,书写。
    两字为题——《秋庭》。
    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那年秋日,他对着旧烛台织围脖的样子。
    蒲影横阶蔽日华,江柳空垂傍旧槎(cha第二声)。
    眼眶渐渐湿润,江弃言写完这一句,盯着它看了很久,才能继续。
    东君未许承新露,病骨难禁染晚霞。
    似乎也是那一年,他以为自己染上了绝症,黄昏下,他为自己舍不得先生而默默垂泪。
    可,一切都是假的。
    怎么能是假的呢?明明……明明只有先生对他那么好,为什么是假的……
    寒蝉抱叶噤秋实,孤雁迷云失故家。
    是先生把他抱回家的,可后来他在一声声温柔至极的哄骗里,终于如一只寒蝉那般,战战兢兢抱着将落的枯叶,再也不敢表露心事。
    他像一只孤雁,在迷雾中失去了方向,找不到什么是真实。
    而这,难道就是先生想要的结果吗?
    欲拟长门犹讳赋,恐惊庭树又栖鸦。
    原来先生给他取字讳深,是这个意思吗?
    讳莫如深。
    可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。
    江弃言写完,又读了一遍。
    《秋庭》。
    是春天的帝师府草木深些,还是秋天呢?似乎是秋天多一些,那时候院里满是落叶,庭中栽满白色的菊花,像是哀悼夏的逝去,他便常常看见先生坐在亭中静静饮茶,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似乎是在怀念某位故人。
    蒲影横阶蔽日华,江柳空垂傍旧槎。
    东君未许承新露,病骨难禁染晚霞。
    寒蝉抱叶噤秋实,孤雁迷云失故家。
    欲拟长门犹讳赋,恐惊庭树又栖鸦。
    不知道先生看到这首诗,能不能读懂他心中酸涩?
    剩下的题江弃言用了三个时辰答完,仔细检查过后,发现两处错漏,便把那两张白纸拎出来,单独誊写一遍,按页码叠好,起身示意文相可以收卷了。
    文相拿到卷子,迫不及待就看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诗作。
    这一看,他眼皮不由狠狠一跳!
    恐惊庭树又栖鸦??
    是在暗喻他们结党营私吗?
    这首诗好像是冲着帝师去的!
    “陛下,还有些时间,您要不再另写一首?”文相建议道。
    这诗特别好,可以说比《喜鹊喜》要更显成熟得多,但……
    好归好,这要让帝师阅卷时看到了,恐怕对陛下不好……
    文相都有点心疼他家陛下了,陛下才十六岁,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,却能写出这样隐忍深刻的诗作,可见陛下心里承受了多少事。
    “不用了”,江弃言径直向外走去,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,“先生在哪个方向?”
    他有点想先生了。
    文相叹了口气,指了个方位,看着江弃言匆匆离去,便取过统一的纸袋,将试卷写上姓名的那角折起来,用封条贴好,然后把它们装进纸袋,就准备去找左右两相抽签看这试卷是秘密送到哪个县。
    蒲听松握着一柄不大的紫砂壶,正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添茶,添着添着,后背就忽然贴了个柔软的东西,那小东西还胆大包天伸手搂住他的腰。
    蒲听松微微一僵,好险没让茶洒出来。
    “怎么?”只是片刻,蒲听松放松了脊背,任由江弃言搂着,温声询问,“陛下这又是怎么了?”
    不怎么,想你。
    江弃言抿着嘴,垂眸没有说话。
    蒲听松叹了口气,“松手,站面前来。”
    他其实不想,他只想贴着先生的背抱一会就好。
    他不想站先生面前,不想让先生看见他眼中复杂的神色。
    那里以爱为底色,欲海沉沦中,还有一艘名为“怨”的帆船在波涛里浮沉。
    起起伏伏的,念头很多。
    为什么先生不能真心对他好,因为爱他而对他好?
    为什么先生的宠爱总是掺杂着不纯的各种目的?
    为什么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,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利用的影子?
    那些念头最终汇成了泪珠,浸湿了蒲听松后背一小块布料。
    “陛下,臣似乎没惹您?”蒲听松察觉他哭,掰开他的手,把他从背后拉到身前,给他擦眼泪,“十六了,还这么爱哭,是不是只要臣一会不看着您,您就要偷偷掉眼泪啊?”
    江弃言仍抿着唇,没说话。
    “说话好吗?”蒲听松耐心哄他,“从哪里来的委屈?跟臣说说。”
    他还是不说话。
    “要抿成三瓣嘴巴了……”蒲听松语气越来越无奈,“松一松,快真成兔子嘴唇了……为什么这么哭,总要有个理由?”
    没什么由头,他就是想哭,想哭还有什么理由,理由就是他不高兴。
    他一直都不高兴,从先生把他一个人留在遗忘谷那天起,他就再没有高兴过了。
    “好,不说就不说”,蒲听松用臂弯将他圈住,“不问了,臣哄陛下便是了。”
    蒲听松稍加思索,直接抄着他腿弯把他捞到了腿上,“别哭了乖…陛下……哭那么可怜,怪惹人心疼的……”
    那个“乖”字后面的停顿短暂而突兀,就好像原本还要说什么,却半路止住。
    江弃言直觉,那应该是一个称呼。
    先生刚刚是想叫他“乖乖”来着的。
    可最终却改成了“陛下”。
    江弃言愈发眼泪汪汪,花生米那么大的泪珠成串往下掉。
    蒲听松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一种悲哀,一种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悲哀。
    曾几何时,自己好像也露出过一样的悲哀神情。
    蒲听松正恍神,就听见江弃言终于开口,声音闷闷的,是一个问句,“这里有人吗?”
    没有,不会有人靠近这里,因为他在这。
    他知道江弃言的意思。
    人前是君臣,人后……
    蒲听松把那天晚上江弃言骑在他身上说的话抛之脑后,平静的想:人后你还是我的小宠物。
    他的小宠物不喜欢听他叫陛下。
    不叫就不叫吧。
    “现在回宫还是抱会再回宫?”蒲听松一下一下轻拍着江弃言的背,“太阳都下山了,小弃言的肚子还没饿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