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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    这些年来,槐国愈发强盛,象征着南国国运的天星愈发黯淡。
    国中各种各样的祭祀越来越多,月神却似乎并不打算赐予南国像从前那样强大的力量。
    秦若蘅每每听到这些消息,心里都会泛起一丝让离玉捉摸不透的情感。
    每当离玉想要试着分辨那是什么之时,它便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    住在冷宫的第八年,那个孩子第一次向秦若蘅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。
    他问:“娘,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?”
    秦若蘅说:“因为有一根线,它一直都拴在我的身上。”
    不是因为她犯过什么错,也不是这个孩子生来怪异。
    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错。
    她越来越能确定,她这一生所有的不自由,都是因为那根自她出生以来就一直绑缚在她身上的线。
    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挣脱它,甚至可能此生都没有机会将其挣脱。
    可尽管如此,她也还是没有停止向往过自由。
    那个孩子似懂非懂地望着她,有些茫然,又有些期盼地问道:“如果有一天,线断了,我们会去哪儿?”
    ——它自由了吗?
    ——对!
    ——它会飞去哪儿?
    ——不知道,但一定是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    秦若蘅笑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膝,轻声说道:“那当然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
    “是要回槐国吗?”
    “不回去。”她摇了摇头。
    她这辈子都被关在各种各样的笼子里。
    如果真有挣脱束缚的那一天,天高海阔,去哪儿不比换个笼子强?
    那只白色的鸟儿似也认同着她的想法,忽然摇曳着长长的尾羽,欢快地在她身侧飞旋起来。
    她抬头望着那只鸟儿看了一会儿,忽也站起身来,带着满面春风,随它一同雪下轻舞。
    泛黄的衣袖像是一双越过了风沙的翅膀,随风翩跹着,仿佛能够带她飞去远方。
    离玉不禁想,那几年的秦若蘅,确实短暂地重新活了过来。
    秦鸢讲述的那个故事,有着太多旁人的猜测与杜撰。
    秦若蘅的身子一直很好,身处冷宫没有让她日渐枯萎,反而让她有了比从前更强的生命力。
    她就像是能熬过冬雪的梅,越是寒凉之时,越是奋力绽放。
    离玉第一次在一个那么安静的人身上,看到那么让她无法忽视的生命力。
    可越是这样,她就越是想不明白,这样的一个努力活着的人,为什么会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。
    因为那场献祭,因为失去了仅有的一切吗?
    离玉于心底这般想着,四周的景色忽然变得扭曲而又模糊。
    当眼前的一切再次清晰,天色已然变得暗沉无比。
    秦若蘅的门窗被人上了锁。
    她坐在破损的梳妆镜前,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。
    她的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,目光空洞无神,似是早已经泪尽了。
    白鸟奄奄一息地躺在紧锁的窗外,身上有箭矢的擦伤,半边羽翼被火烧灼得残缺不堪。
    离玉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帮它,双手却是穿过了那个弱小的身子。
    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。
    回身的那一刻,她看见了墙沿上那只眸色暗红的黑鸟。
    它幽幽地望着她,似是想要告诉她什么。
    浅金色的指引,又一次落在了它的身上。
    黑鸟转身,拍打着残缺的羽翼向远方飞去。
    离玉没有过多犹豫,快步追了上前。
    四周的一切正在反复地变幻着。
    时间似在倒流,却又忽然被定格在了一个又一个记忆的碎片里。
    槐国主君率兵亲征,于短短数月之间攻下了南国大半疆土。
    南国将要走向灭亡之时,那位主君想的不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子民,而是怎样才能向月神借到足以扭转败局的力量。
    而就在此时,侍月教的大祭司提出了血祭。
    他说,他听见了月神的指引。
    冷宫中那个妖胎一点一点吸走了南国的气运,只有用业火清洗掉他身上的妖气,再将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鲜血放尽,才能向月神换回那些被夺走的气运。
    那位主君没有一丝犹豫地允准了那一场血祭。
    在祭司离去前,他忽然问了一句:“梅夫人……也不能留下吗?”
    祭祀望着主君的眼睛:“主君舍不得?”
    “槐国的大军就快攻至城下,总要有与他们谈条件的筹码……”
    祭祀短暂地犹豫了一瞬,俯身应道:“血祭多一人少一人影响不大,梅夫人若还有用,那便先留着吧。”
    “血祭多一人少一人影响不大。”
    “他想要的,不过是足够多的鲜血,去引动那个阵法。”
    一个极其嘶哑的童声在身后响起。
    离玉下意识回过头去,只见说话的竟是那只黑鸟。
    “你会说话?!”
    “侍月教的大祭司是一个邪修,他依附南国近百年,借着南国给予他的权势,暗中行了无数阴邪之举。非但抢夺妖族与贵族的修为,还将无数幼童的魂与血炼做丹药,为自己延续寿数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他知道,南国要亡了,他所拥有的权力与地位,都会随之烟消云散。”黑鸟恨恨说着,“所以他想榨干这个地方最后的价值。”
    “原本,他也只是想要多练一些丹药便趁乱逃离此处,可忽然有一天,他遇上了一个人……”黑鸟沉声说着。
    “什么人?”
    “黑袍。”
    “啊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黑鸟不再言语,只是振翅又一次向远方飞去。
    离玉下意识想要跟上,却忽然听见腕间铃铛再次响起。
    她不禁短暂犹豫了一瞬。
    是给予回应,还是继续追寻当年的真相……
    【女主黑化值+1%!】
    【女主黑化值+1%!】
    【女主黑化值+1%!】
    啊啊啊!行了行了!够了够了!
    我去,我去找女主!
    现在、立刻、马上!!
    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!!!
    离玉第一时间往同心铃里注入了一缕灵力。
    随着这份回应,黑化值不再涨动,小铃铛倒是响得更欢了。
    她深吸了一口长气,循着铃声响起的方向跑了过去。
    分明身后之人不再跟随,黑鸟却仍旧没有片刻停留,只是向着另一个方向远远飞去。
    离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,隐隐感觉它并不只是在为她一人引路。
    此处不知被分割成了多少个相似的幻象,黑鸟也不知将自己分裂成了多少个幻影。
    它凭着一缕执念,不知疲倦地引着每一个来此的人看见那一段过往。
    那双暗红的眸子里没有恶意,它好像真的只是在向外来者求救。
    离玉不知黑鸟到底想要得到怎样的帮助,只知自己大概没有什么能够帮它的本事。
    如果她的猜测是真,那么在她看不见的另一道幻象里,墨夷初应也正在追溯那一段被他遗忘了的往事。
    既然有人会一直往下追寻,那么此时此刻于她而言最重要的,就是赶紧趁着同心铃有反应找到慕陶。
    这小狼崽子黑化值涨得快得很,平日里看上去是活泼开朗了许多,内心却还和原文里一样敏感脆弱。
    她必须每时每刻都把慕陶放在第一位,才有可能逃离原文中的死局!
    为了防止黑化值再次增长,离玉一路都在以灵力回应另一串同心铃的响动。
    随着她与那只黑鸟越来越远,四周的幻象便也渐渐开始消散。
    被火烧灼过的王宫,如高墙外的王城一样残破不堪。
    遮天蔽日的怨气再一次笼罩了整片天空,眼前的一切却比先前更加昏暗了几分。
    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,她只能听见耳畔呼啸的风,脚下轻得几不可闻的步子,以及手腕间不断响动的铃声。
    可忽然之间,她听见了除此之外的声音。
    有人求救,有人求饶。
    还有更多的人,在争执、叫骂、哭喊、嘶吼……
    或远或近,响彻在这本该寂静的天地之间。
    忽有一道残影从她身侧穿过,掀起一缕诡异的风,吓得她停下脚步,下意识回身望了一眼。
    就在她回身的那一刻,越来越多模糊不堪的魂灵出现在了她的眼前。
    从虚影到逐渐清晰。
    它们在奔逃,它们在反抗!
    数不胜数的黑影,持着不知何时卷了刃的长刀,在这阵阵悲鸣之中杀红了眼。
    离玉呼吸略微颤抖了几分。
    她的耳畔,似是响起了慕陶的声音。
    ——万千魂魄在月都之中化作了地缚灵,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,只无知无觉地循环着记忆终止前的最后一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