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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第57节
    他背对着他,忙碌起了什么,依稀有水流哗哗,还有翅膀扇水的声音。
    那人穿一袭微微泛白的青衫,墨发散在后背,身形很是纤瘦。
    个头算是高的,依稀是个年轻小公子。
    段冽不知那人正在做什么。
    伴随着他双手的动作,他浅青色衣袖,很轻地随风摇曳着,像展翅欲飞向屋外的两只蝶。
    这个人,似乎有些眼熟。
    不,是好像很熟悉。
    段冽莫名有些绝望,他脑子是不是都因这场病,而锈掉了?!
    为何他明明觉得,他应该认识这个人,脑海却无法想象出他的面貌,还有他的名字?
    申时初。
    太阳已然西斜。
    今日清早,丹卿便带着啁啁,进附近的山里采摘药草,顺便挖了许多野菜。
    正巧小溪里有鱼,就捞了几尾小的。
    丹卿还真没捞鱼的本事,他一下水,鱼全跑了,有时候手刚碰到鱼身体,那鱼儿便滑不溜秋地一甩尾巴,反倒溅了丹卿一身泥。
    摸约围观得过于生气,鹰雕半扑腾着飞过来,用喙往水里啄,倒还真被它啄出来些。
    奈何啁啁只剩半边翅羽,没了从前的敏捷,也搞得全身乌七八糟的。
    丹卿匆匆给鹰雕洗完澡,便叫它自己到外面晒羽毛去。
    他也该换下沾满污泥的衣服了。
    丹卿从角落箱子里翻找出一套干净长袍,便开始解腰带。
    破庙狭小,段冽又一直病恹恹昏睡着,丹卿从未避讳过什么。
    而且他们两个男人,讲道理,本也不必特别避讳什么?
    丹卿动作颇为麻利,这些日子,他已然锻炼出该有的效率。
    太阳都快落山,他等会儿还得熬药、煲鱼汤,把今日采集的药草分类整理。
    一天,区区十二个时辰,委实不够用。
    丹卿越想越着急,褪下的脏衣物,直接层层叠叠地坠在地面,也懒得捡。
    反正都是要洗的,不必讲究。
    楚之钦出生在官宦之家,自小锦衣玉食。大部分时间,他都像闺秀般蜗居在深宅,也不怎么爱动脑子,日夜都受花草精气蕴养。
    以至于他的肌肤状态,虽比不上九重天仙人,却绝不会逊色于凡尘的世家小姐们。
    脱掉最后一层遮挡物,便是光洁毫无瑕疵的胴体。
    那面光滑的背,仿佛整块白玉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接近心脏处,有块丑陋狰狞的疤痕。
    丹卿全然不知有道目光正在背后盯着他,那人眼神,从最初的震愕茫然,再到窘迫尴尬,最后是破碎复杂……
    啁啁似乎在外面叫了两声,有点凶狠。
    丹卿探头朝窗外望去,原来是有别的鸟儿飞过来,试图偷菜吃,然后被啁啁凶狠地赶走了。
    失笑摇了摇头,丹卿开始穿小衣、中衣,然后套上轻薄的竹青色外衫。
    他原身虽是只毛发雪白毫无杂色的狐狸,但丹卿鲜少着白衣,都是青色系为主。
    做了楚之钦后,也延续了这个习惯。
    系上束腰,丹卿把掩在小衣里的墨发扯出来。
    旋即弯腰,拾起脏衣团成团,抱着便往外走。
    将要跨出破庙门槛之际,丹卿像是察觉到什么,蓦然回首,往躺在草塌上的段冽望去。
    一切与往常并无不同。
    段冽仍静静躺着,双眸紧阖,还未醒来。
    丹卿无声叹了口气,嘴角很快又漾起浅浅笑意。
    没关系,他很快便会醒来的。
    思及此,再无任何犹豫,丹卿径直离开。
    “啁啁啁……”
    鹰雕蹲在野桃树枝头,似乎正在向丹卿邀功。
    丹卿笑眼弯弯,他从脏衣袖摆里翻出颗红果子,往上一抛,鹰雕便立即含住,囫囵吞进肚子里。
    似是没吃够,鹰雕跃下枝头,拖着还未完全干透的翅膀,跟着丹卿转悠来转悠去,像只撒娇黏人的狗狗。
    窗外时不时传来男子低浅的笑声。
    自然不似女子那般娇憨清脆,却比很多男子轻盈纯净。
    鹰雕仿佛很快乐自在,扯着嗓子啾鸣的频率极高。
    破庙里,段冽徐徐掀起睫毛。
    他眸子里再无迷茫,只剩古井墨潭般的幽深。
    是他,
    楚之钦。
    难怪。
    难怪他如此熟悉他的声音与味道,却怎么都记不起。
    可能在潜意识里,段冽已将楚之钦这个人彻底抹除。
    他根本不会把这些日子,那个悉心体贴照顾他的人,与楚之钦联系到一起。
    怎会是他楚之钦呢?
    段冽忽然觉得很可笑。
    他以为,神怪志异里美艳狐妖出现的几率,都该比他高。
    离开郢都后,段冽便一直马不停蹄地独自赶路。
    那晚与“楚之钦”的争执,段冽其实并未放在心底。
    根据“楚之钦”的言外之意,他已病入膏肓了?简直荒谬至极。
    段冽心知,这自然只是楚之钦为了摆脱他,而胡诌的理由罢了。
    直至段冽途经霍水镇,身体越来越痛苦,甚至恶化到难以忍受时,他才冷不丁想起“楚之钦”的话。
    最终,段冽踉跄着,倒在了这间破庙。
    起初,段冽很努力地活着。
    渐渐地,他开始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    他会就此死去么?
    段冽一瞬间联想到西雍,段封珏并无治世之才能,却偏偏生出不该有的野心。倘若他死了,西雍是否会出事?
    如果他能在西雍安稳后再去死,必然无憾了吧!
    后来,段冽连胡思乱想的气力都没有。
    他躺在这间脏破的荒庙里,仿佛重新在走六岁时的路。
    在彻底陷入昏暗前,段冽只剩一个念头,倘若六岁的他,便病死在前往西雍的马车里,是不是也挺好的?
    与此同时,破庙前的小灶台上,药汤正沸得热气腾腾。
    丹卿蹲下来,抽走两根木柴,改为小火慢熬。
    一个灶台委实不够用,所以前两天,丹卿又动手搭了个。
    端着几条剖洗干净的小鱼,丹卿来到灶台前,擦了擦额头热汗。
    他虽爱极人间美食,却并不愿意动手来做。
    当然,丹卿也着实不懂烹饪。
    他把小鱼直接丢进煮沸的水里,熟了就往里面加野菜。
    煮熟后,丹卿还是饱含期待地尝了尝。
    然而,仅仅就是熟了。
    “有点儿腥,”丹卿笑着对啁啁说,“咱们可以加点丁香叶。”
    啁啁歪着脑袋,小小的眼睛,含着大大的质疑。
    丹卿再尝了尝。
    紧接着,又往内丢了些乱七八糟的小叶子。
    最终,丹卿给这道鱼汤的评价是,能吃能喝,没问题。
    丹卿盛了碗鱼汤,又把小鱼的刺全部挑走。
    “我去把你主人背出来吃饭。”丹卿有点小兴奋,他往前走了几步,陡然退回来,指着啁啁轻斥,“你不准偷喝,我等下可以再给你装一碗。”
    语罢,进了破庙。
    鹰雕见丹卿没了影,迅速跳到桌子上,埋首闻了闻。
    它犹豫良久,最终还是扑腾着半扇翅膀,默默退了回去。
    黄昏袭来,漫天都是火红色晚霞。
    就连微风都含着淡淡暖意,此时很适合坐在树下,享受上天赐予的这份恬淡。
    身为患者,总是睡着躺着也不好,出来晒晒太阳,吹吹暖风,感受大自然的生动,于病情也是有两分益处。
    丹卿驾轻就熟地搀起段冽,把他背在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