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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
    宣王见来人是他,浓浓的恨意从眼底迸发出来。
    陈豫之起身给李谡作了一揖。
    李谡抬手,道:“陈侍郎继续审问便是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说罢,陈豫之将上首位置让给李谡,自己则在案旁加了把木凳。
    宣王年纪不小,却是个硬骨头。
    这些日亦给他用过刑,他却仍不肯开口。
    此时李谡坐在上首,手上不住把玩一个半截长的细圆木棍。
    宣王原不甚在意,目光不经意从李谡手上一扫,当即呆愣住。
    宣王忽地暴躁起来,他不断挣扎着,又因颈部和脚上都被麻绳捆在一旁的木柱上,动弹不得。
    “李谡,你把六郎怎么了?”
    宣王认出李谡手上把玩的正是那日他给六郎留下的箭矢,他绝不会看错。
    “大胆,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!”陈豫之倏地拍案,斥责宣王。
    李谡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,“九叔以为六郎当真能逃脱得出西凤山?”
    宣王双眼爆裂,死死盯着他。
    “京中尚有李敬派来的死士。今日救你无事,明日如何孤就做不得保证,何况还有宣王府一众人在外。九叔,你还有得选。”
    宣王依旧不语,片刻后,他垂下了头。
    李谡知道他内心尚在挣扎,起身道:“九叔不妨思量思量,若你愿将这些年你与李敬往来一一交代,孤可保六郎不死。”
    宣王不禁抬头看他一眼,眸中带着浓浓的怀疑和试探。
    李谡负手离开地牢,独留半截箭矢于他眼前案上,教他时时刻刻都能瞧见。
    机会摆在他面前,只看他作何选择。
    浓雾遮住月光,外头已陷入重重夜色。
    李谡走出地牢,陈豫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。
    “两日后他若还是不开口便照计划行动。”
    看着远处黑云盖月,静默片刻后,李谡又道:“留他一条命便可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陈豫之应声,亲送李谡上了马才回到地牢中。
    两日后便到了圣上出征的日子。
    天擦亮时,圣上已率重兵浩浩荡荡出了皇城。
    李谡与百官随行,送圣上至城门外。
    待李谡回了宫,刑部派人来报,只道宣王在地牢中遇刺,如今已昏死过去。
    “派人去医治,待他醒了再来禀孤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刑部的人退下,宫人禀:“左卫率在外求见。”
    “让他进来。”
    栾昉这两日带兵在京中搜寻东冀国死士踪迹,如今来向他复命,想是有了结果。
    栾昉迈步进殿,对李谡作揖请安。
    “如何?”李谡问道。
    栾昉恭敬道:“臣幸不辱命,东冀国三十名死士并十二名密探皆已捉拿归案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李谡难得激动起来,“尽数移交刑部。宣王最晚明日便会醒,届时恐怕会有所交代,你与陈侍郎一并审理此案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栾昉领命。
    李谡初担起监国大任,一时不得闲。
    自昨日来了议政殿,至晚间也不曾踏入后宫半步。
    庄姝接了平阳王妃进宫小住,今日二人又被皇后叫去长吉殿用了膳。
    回到宜秋宫,只听宫女道魏内监晚间回殿中收拾了殿下衣物,又道太子殿下交代了几句话,“魏内监道殿下说朝中事物繁多,这几日便都宿在安和殿,若得闲了请良娣前去安和殿一道用膳。”
    庄姝微微颔首,屏退了宫女,手上握着一卷书坐在榻上发呆。
    雁远连唤她好几声,庄姝才回过神问:“怎么?”
    “良娣说要去送夜明珠,可要奴婢现在去唤人准备轿辇?”
    “罢了。”庄姝伸手拨弄案上的两枚发光的珠子,“殿下公务忙,我若去了反教他分心。”
    不多时长琴掀帘子进来道:“良娣,浴房已备妥当,奴婢服侍您洗漱。”
    宜秋宫内一夜无事。
    安和殿中。
    李谡方躺下不多时,便听殿外传来低低话语声。
    因他心中记着宣王一事,晚间又着人叮嘱若生变故便叫黄启持鱼符进宫回话。
    眼下只怕是宣王那处生变,登时唤了人进来掌灯,又把魏让叫进来问:“何人在外?”
    魏让不敢欺瞒,便道:“刑部郎中黄启持鱼符入宫,称有宣王已醒,宣王口称惟有见了殿下才肯回话。”
    李谡揉了揉眉心,不由问:“什么时辰了?”
    “三更天了。”
    李谡沉吟片刻回道:“孤明日下了朝自会去见他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魏让悄无声息退了下去。
    室内一时恢复静谧,李谡心中放下一事很快便睡着了。
    翌日晨起上朝,南方传来捷报,此番大获全胜,打得南国节节败退,不得已挂上白旗。
    李谡心情甚是愉悦,下了朝将这两日朝中之事简略做了一番概述,写信派人往东交圣上过目。
    待他处理了公务,这才往刑部去了。
    短短三日不见,宣王便消瘦了不少。
    旧伤与新伤交替,使他面色苍白。
    他原坐地假寐,听牢外狱卒叩拜太子之声豁然睁开了眼。
    李谡照旧负手进了地牢。
    宣王气势不再,见了李谡虽未行礼,却已是毕恭毕敬。
    李谡高高睥睨着他,道:“听闻九叔肯开口?”
    宣王目光幽幽地盯着他,半晌才开口道:“你说会保我六郎,此话当着”
    李谡倏忽笑了,“孤何曾食言?”
    宣王道,“既如此,你想知道什么?”
    李谡知道他终是抵不过心中的恐惧,这便是要交代了,叫人唤了陈豫之和黄启进来。
    李谡并不开口,由陈豫之审问。
    宣王便将他与齐王李敬,便是今日东冀国的国君往来之事一一交代。
    宣王与齐王并非同胞兄弟,但齐王母妃早逝,他自幼养在从前宣王母妃齐贵妃膝下。
    齐王较宣王年长十岁有余,他对宣王亦爱护有加。
    二人兄友弟恭,较之其他皇子之间更多几分情谊。
    齐王聪慧过人,却因母妃出身寒门始终不得先帝重视。
    泰和四十三年,先帝立益王为太子。
    次年齐王意图谋逆,不想太子对他有诸多防备。
    太子知其有反叛之心,一直隐而不发,直至齐王有所行动,太子这才捏住了齐王的把柄,将齐王谋逆的罪证一一呈给先帝。
    齐王得知计划败露,于齐王府饮鸠而亡。
    一个月后,齐王府被屠。
    宣王淡淡说来,“先帝以为齐王是畏罪自尽,殊不知这只是他的遁走的计谋。”
    陈豫之紧拧着眉头,“这绝不可能!当年仵作验过齐王尸首,后来由刑部曹尚书亲自将齐王尸首送刑场火烧,这如何做得了假?”
    宣王嗤笑一声,“我二哥曾结交不少江湖术士,西域传闻有一种术士名唤‘易容术’我虽不曾亲眼见过,这些年却也有耳闻。”
    李谡暗想这齐王当真不简单,谁也不曾料到他会在奉神庙下挖那般复杂的地道。
    想来他在谋逆之处便已策划好了退路。
    这般深沉的心机,如今成了东冀国的国君倒也不教他意外。
    “你如何与他有了联系?”李谡开口问道。
    宣王与他对视一眼,直直盯着李谡眼睛道:“十五年前东冀国国君突然暴毙,彼时大祁与东冀国交好,两国常有往来,圣上便派我出使东冀国。
    不想此行教我得知二哥并未死,他相貌虽有极大变化,可我与他自小相识,最为熟悉,哪怕他身型大变,我还是认出了他,只是我不敢信他并未死,反而因谋略过人成了东冀国七殿下的谋士。
    起初我担心二哥遁走之事他日东窗事发此事会波及到我身上,与他并不敢有过多往来。
    不想二哥心思实在缜密,一举斩杀东冀王族,自己坐上了东冀国国君的位置,也令我也心生佩服之情。后来在他的劝说下我便借身份之便行商,捐官。他在东冀国需要财力做支撑,我亦需钱财。”
    李谡听罢,道:“赤北候亦是你们的人。”
    宣王笑道:“你们父子二人性情倒也一致。或许你早猜到赤北候一案与我有关,但我们行事小心,恐怕你们也没有实在的证据。”思及此,他愈发佩服二哥,若不是他在背后指点,他恐怕要教他们父子抓到把柄。
    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得了他们父子之手。
    李谡颔首,赞赏道:“如此说来,齐大将军功不可没。”
    “呵,齐晟那老匹夫。”
    宣王将他们所行之事,所涉及之人一一交代了。
    直听得陈豫之与黄启目瞪口呆。
    李谡面色淡然,不见惊讶之色。
    事已至此,一切都明了了。
    李谡命陈豫之尽早整理好证词,同时将宣王所涉及官员,商行一一列出来交由大理寺查办。
    宣王连说几个时辰,最后已是口干舌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