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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
    “啊…呐,就是这两颗,我不想要了…”
    怕周应川不知道,许塘还拿着他的手伸进去摸,周应川握住他的手:“没洗手不要摸嘴里面…carl他们在外面等你一起玩,但下午四点前要回来,你要开始打点滴了,后天手术,要控制眼压,记得了?”
    “记得了…干嘛不给我拔牙?这两颗牙齿又没什么作用,我喜欢咬你,它们每次都把你咬痛…”
    “你咬的不会痛,你摸,现在已经没印子了。”
    周应川给他摸没有被咬的地方,许塘又不傻,一下子就觉出不对了。
    “这里不是我刚才咬的地方…!”
    他拆穿,周应川在卫生间里许塘擦了下脸:“喜欢咬就咬吧,你咬的不痛,但不可咬别人,也不能这么咬自己。”
    “我才不咬别人,别人好脏的…”
    周应川想了想,许塘有点洁癖,也确实没咬过别人,那就行了。
    “真的不痛,刚才跟你开玩笑的…”
    许塘知道他不痛,就放心了,他又笑着咬了一下周应川的脖子,这次他控制着力道。
    “没关系嘛,那听你的,如果你不想要这两颗牙齿就拔掉…”
    他对周应川的信任在常人眼里绝对是一种恐怖级别,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可以随意支配,周应川发现了,一时没想到怎么纠正。
    正在想,许塘就又咬了他一下。
    接着又咬了一下。
    他将许塘往上抱了抱,给他穿鞋,许塘就低头,在他颈后又咬了一下。
    他还要接着咬,周应川拍了下他的屁股。
    许塘咯咯地笑:“干嘛,想玩一下…牙齿痒痒…”
    “在我身上磨牙?”
    “是呀,磨一下嘛,叫你给我拔掉你又不肯…”
    哪里需要纠正?他看纯属是欠教训。
    周应川给许塘滴了抗生素眼药水,把他带到休憩区,那几个小孩已经在等许塘了。
    “就在这里,不要去其他地方,给你带了手表,时间到了…”
    “时间到了它会滴滴叫的,我会记得,要回去抽血…”
    周应川去找医生谈后天手术的事,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华裔小男孩会讲中文,听到许塘被交代,仰着下巴嘲笑:“我妈妈现在已经对我一个人在医院这件事十分放心了,只有不成熟的小孩才会被嘱咐,hsu,你真丢人!”
    “你说的对,但我不是小孩,我是大人,所以不用遵守你的规则…你妈妈虽然没来,但你外公不是在陪着你?你也是需要看护的小孩,不成熟的小孩。”
    “你竟然敢嘲笑是我小孩…”
    那个华裔小男孩被许塘气的脸涨的通红,大声地哼了一声就去找外公了,许塘治个小屁孩还不是手到擒来,另外一个男孩是他们其中的哥哥,他就显得冷静多了,甚至对许塘说了一句:“thanks。”
    许塘好笑:“你们不是兄弟吗?我欺负他你不生气?”
    “他很吵,会打搅我思考。”
    “你在思考什么?”
    苍白的男孩正在拿笔素描着一栋栋高楼:“你看不到,等你做完手术了我可以教你。”
    他说起话来比许塘这个大人还成熟。
    “carl,我还没问你们两个生的什么病?你弟弟跑步的脚步声听起来真是十分的…呃…健康…”
    “我弟弟没生病,是我病了。”
    carl说:“我要移植骨髓,他给我配型,还没出结果。”
    他们住的这家综合性医院属于哈佛医学院下的教学医院之一,不少医生都是名校医学院的教授,引领着医疗领域的前沿,就像许塘这次使用的人工角膜,就是由哈佛医学院研究的,在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后,第一例病人也是在这家医院移植成功的。
    所以这里其实聚集着不少重症患者。
    “hsu,中国是什么样子的?”
    许塘想了想:“我很小的时候就失明了,但中国很热闹,比这里热闹,我没去过太多地方…我老家在苏南,你听过苏南吗?”
    “我外公是苏南人。”
    “这么巧…!那你有中文名字吗?”
    “顾怀东。”
    许塘一听:“这是你外公给你起的吗,他一定很思念祖国…”
    “思念祖国?”
    “是啊,怀东…中国在东方。”
    这么一想,许塘也有点想念在申州的朋友了,韩明,小孙哥,还有莫小翔,不知道他平安到川省没有,有没有给他写信…
    carl说:“我弟弟叫怀西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许塘咳了一声:“那你妹妹…”
    “onna是我妈妈收养的孩子,她中文名叫怀南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许塘说:“咳…好吧,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波士顿?跟你父母一起来的吗?”
    “我和弟弟住在费城,我外公在这里,他在哈佛的设计学院当教授…”
    他俩一问一答,许塘手里捏着块儿积木:“我这样和你说话不会打扰你思考吧?”
    “不会,你长得有点像我妈妈。”
    许塘摸了摸自己的脸:“等等…你是说我像女孩子吗?”
    carl看了一眼他,又收回了目光。
    “只是眼睛。”
    或许这是carl这个看起来冷漠又早熟的小孩能给许塘如此多耐心的原因。
    经过半个月的术前准备,许塘的眼部指征达到手术要求,进手术室的当天,他在医生的安排下进行快速静脉滴注,用以减轻眶内玻璃体内压力,使瞳孔保持在2mm左右,便于术后缝合。
    这里还可以陪护,周应川紧紧握着许塘的手,许塘的手热热的,周应川的手凉的却好像失温一般,连一旁的护士都发现他的不对,这位中国男人的脸色实在白的吓人,她问周应川需不需要帮助?
    周应川摇摇头,他深呼吸一口气,对许塘说:“塘塘,别怕,这次手术是全麻,你睡醒一觉就会好了…我就在手术室门口,会解决所有问题…”
    许塘点点头,他知道的呀,虽然现在还没有麻醉,但他有点困了,毕竟躺在床上,别的又不让干。
    他一点也不怕,倒是周应川,他二十年的人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,心脏好像成了一尊瓷器,里面有一把锤子在不停地敲,那种震颤和绞痛交织,将他敲震的七零八碎。
    “周应川,你怎么了?”
    许塘察觉到周应川的不对,他伸手摸周应川的脸,很冰,像雪一样。
    “周应川,你是不是太紧张了?没事儿,小case啦…你等我出来就看见了,到时候你带我去夜游查尔斯河,我还想去后湾,carl跟我说那是填海造的,太神奇了…!我想亲眼看看…”
    他兴奋地跟周应川说着他复明后的安排,全然没有对这场高精度手术的担心,他的态度逗笑了一旁的护士小姐。
    “先生,您弟弟真可爱。”
    周应川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。
    护士也在缓解着他们的紧张,说角膜移植分为正常危险性和高危险性,像许塘这次就被医生评估为正常危险性,人工角膜植入后的长期存活率很高。
    许塘要被推进准备室麻醉了,不允许人再陪同,周应川站着走廊处,男人的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他,病床上的许塘似乎知道,他先是动了动脚丫,又抬起手,开心地跟周应川挥了个拜拜。
    拜拜之后,他又用两只手朝周应川比划了一下,是他们很久不用的手语,意思是:别害怕,等我。
    许塘不是小孩了,他长大了,或许他还没太明白疼痛的意味,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,那种为彼此担心的煎熬…
    这是只存在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,他不想让周应川承受太多这样难受的情绪。
    将近四个小时的手术很成功。
    许塘被推出来时,麻醉还没过,他戴着专用的护理眼罩,防止眼球异动,一周后,他可以睁开眼睛,护士给他托了一面镜子,这是医院为每个复明患者准备的庆祝仪式。
    许塘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,他紧张地握着周应川的手,缓缓尝试睁开眼睛,他感受到光洒在他的眼皮上,那是一种具体的物象,不再是一种感受…
    耳边护士在恭喜他,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徐徐展开,那些熟悉的、陌生的色彩喷涌而出,逐渐聚焦…许塘第一眼并没有看向自己,而是看向了镜子里的周应川…
    “周应川…”
    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阳光里交汇,从榆溪跌落的山崖,到一万两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,十年了…周应川为了他的眼睛一路硬生生的追赶到了时代最前头,许塘强忍着,强忍着,鼻子却像涨潮的水,止不住的发酸,眼睛也跟着溢出了泪水…
    “塘塘,不要哭…”
    周应川为他高兴,也立刻紧张起来,拿着无菌纱布给他轻轻的擦,叫他不要哭,轻轻的哭…
    一旁的护士留给他们时间,说如果觉得眼内的缝合线不适,可以检查时告诉医生,又交代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