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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30节
    他咬牙切齿道:“可那昆日领军权?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!”
    孟长盈略略抬眼,似是饶有兴味,追问道:“那我是如何说的?”
    “你说,你从未……”万俟枭的话滞住,眼中惊怒非常。
    孟长盈当日的话仿佛又在耳边。
    “她从未说过,要掌北关军权。”
    就是这么一句话,让万俟枭反了水,去踩乌石兰部。
    可她只是说不掌北关军权,却从不曾说,要将北关军权交给他。
    好一个孟长盈!
    好一个咬文嚼字的狡猾汉女!
    万俟枭眉眼紧压,下三白戾气直逼人面门,步步往前,朝着龙椅之上的孟长盈走去。
    崔绍郁贺立时往前两步,拦住万俟枭。
    崔绍傲然,冷眼道:“王爷昏了头?看清楚这是在哪,可别阴沟里翻船,被我羽林军兵卫当作贼人给砍了!”
    话中杀气毫不遮掩。
    郁贺也站到崔绍身侧,一句话没说,可威胁意味浓郁。
    这是云城,是太极宫,是孟长盈的地盘。
    万俟枭在极度愤怒之中,回过头去,却只看到可那昆满面红光,躲闪着他的眼神。
    呵。
    这就是利益联结的盟友,只要有人给他一块肉,他就能回身反咬你一口。
    当日乌石兰烈在朝堂上的感受,也是如此吧。
    万俟枭眼里漫上血丝。
    可他不是乌石兰烈,更不会落得他那样的下场。他从四镇赶回来,怎么可能一点后手不留。
    若孟长盈和可那昆日敢摆他一道,那他也不介意拼上一拼,让他们伤筋动骨。
    就在此时,孟长盈清淡声音再次响起。
    “不过,库戎年年秋冬南下掠城,北关损失惨重。待反击之时,天寒地冻,库戎早已退居蓊山。此乃我之心病。”
    孟长盈娓娓道来,抬眼慢悠悠看向万俟枭,似笑非笑。
    “因而,我决意在北关外围修建千里边垣筑垒,抽调张庭、封犯两军镇负责。此事干系重大,不知可有人领命?”
    风云变幻,只在刹那。
    自朔太祖入关以来,北关四军镇向来是一个整体,代表着漠朔九部贵族的利益和战力,从未分割过。
    而今日,孟长盈要割开这块撕不烂的筵席。
    巨石落湖,惊起千层浪。
    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是向来老成的可那昆日。
    “北关四镇多年间互为臂膀、同进同退、守卫边防,岂可轻易分割?娘娘三思啊!”
    以前漠朔九部铁板一块,只会发出一道声音。
    可乌石兰部一倒,万俟枭在其中乘风兴浪,可那昆部大肆吞并乌石兰部经年累积的地盘府户。
    他们都想一口吃下北关四镇这块大饼,其余七部早就暗中不满了。
    乙狐苏合大胡子一抖,眼现凶光,暗中给了纥奚五石一肘子。
    纥奚五石被推出来,虽有迟疑,但也知道这是瓜分利益的当口,什么情谊兄弟都是假的。
    若纥奚部被可那昆部远远抛在后面,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。那就是像乌石兰部一样被吃干抹净。
    纥奚五石不太敢去看可那昆日的眼神,只侧着身子道:“下官倒是觉得此事可行。”
    “北关四镇多年联结固化,才会滋生乌石兰烈这样祸国殃民的蟊贼蛀虫。趁着此次修建城垣,正好肃清边军,重整军纪,来年将败仗好好还给库戎鞑子!”
    几句话的功夫,万俟枭心思已经转了一圈,面上也恢复了从容镇定。
    他慢慢走出两步,耳畔象牙缠丝雕环金光闪烁,赞道:“纥奚大人说得好,北关边军乃是国之重镇,岂能成了漠朔九部的私家军!”
    说着,万俟枭转向孟长盈,微微俯首。
    “小王愿为娘娘马前卒,修建千里长堑,护卫大朔江山!”
    一番话为国为民,说得相当动听。
    只是那张即使低下头,也依旧野心勃勃的面孔,在朱砂纹的衬映下越发诡谲妖异。
    北关四镇尽数拿下,本就只是个奢望。
    若能分得两镇,再领下修建长城的差事,每年的力役军饷,又是一层好处。更何况可那昆部不如乌石兰部根基深厚,剩下的两军镇未必不可徐徐图之。
    话说到这份上,可那昆日即使再想反驳,也得好好思虑下话术是否周全。
    更何况早在乌石兰部倒台之时,好几个在漠朔九部中只能屈居末位的部落就已另择其主,落于万俟枭羽翼之下。
    这些人早是万俟枭夺二军镇最忠诚的拥趸。
    可那昆日后背出了一层汗,又一次朝高台之上的孟长盈投去目光。
    上一回乌石兰烈是如何欢喜钻进圈套的,他作为旁观者看得分明。虽心有余悸,但更多是觉得时势如此,且乌石兰烈太蠢。
    如今转到自己头上,他才发觉,这禁锢有多难挣脱。
    孟长盈自己不来对付漠朔旧贵,不沾手人人眼红的四镇军权,却让他们漠朔人窝里斗。
    他不信万俟枭看不出,若北关军一分为二,那北关军对于云城的威慑就大大降低,漠朔九部在朝中将一退再退。
    万俟枭即便知道,但钩子上的饵料太肥,谁舍得松口?
    汉人言将欲夺之,必固予之*。他们咬了钩,孟长盈又会挖去什么呢?
    “可那昆日,你可还有话说?”
    孟长盈在他复杂阴狠的目光中,疏淡开口。
    话一出,万俟枭、纥奚五石,以及投靠万俟枭的各部落统领,皆眼神警告,姿态防备。
    可那昆日在这一瞬间,觉得当真可笑。
    漠朔旧贵斗得乌眼鸡般,孟长盈反而成了端坐高台的渔者。
    可最可笑的是,他必须如孟长盈所愿接着斗下去。
    因为他同样也舍不得这香饵,更因为不往上爬,将来只会被人踩在脚底碾成泥。
    “臣,无话可说。”
    可那昆日垂首退后。
    终于闭嘴了。
    一众汉臣自孟长盈开口之时,全然缄默,不发一言,成为万俟枭背后幽幽的无声阴影。
    万俟枭眼里精光微闪,仰头看向孟长盈,嘴角扯起。
    “娘娘?”
    孟长盈颔首,似乎无论何种结果,对她来说都不甚在
    意。
    “既然无人有异议,那千里长垣修建一事,和张庭、封犯二镇军权便由北阳王执掌。此事事关国本,万望王爷慎重。”
    万俟枭脸上的笑几乎压不下去,他俯首跪地,近乎虔诚地高呼。
    “臣万死不辞!”
    孟长盈轻揉眉心,面有倦色,开口道:“军镇事宜王爷自与漠朔九部商议。五日内,长垣修建一事,需有章程呈递于皇上。”
    万俟枭起身,发辫金玉乱响,应得爽快。
    “娘娘且放心,从此时起,至千里长垣修建完好之日,此事便是本王和张庭、封犯二军镇的头等大事。”
    孟长盈不再言语,只摆摆手。
    后续再有些细枝末节的小事,孟长盈便留于万俟望和诸臣商议。
    至百官退下,她方才起身行至殿外,万俟望追了上来。
    “娘娘!”
    孟长盈停住脚步,面色冷淡:“何事?”
    万俟望眼神滑过孟长盈发髻侧面不引人注意的小小白花,温声道:“今日泽卿出殡,娘娘可要出宫去送一送?”
    常岚尸体孟长盈并未留下,而是将其送还给常小妹。
    或许,常岚心里期盼的一直是最简单平凡的日子,而不是被仇恨怨气裹挟,不人不鬼地活在这胡人宫廷。
    孟家困住他太久了。
    孟长盈默然,眉眼略有怔忪,直到月台小声地在她耳边唤:“主子?”
    孟长盈方才回神,敛眸道:“不必。”
    万俟望挑眉,有些意外她的答案,但自然不会过多置喙,只道:“那我着人多送些金银和皮裘火炭去,叫常小妹过个暖冬。”
    孟长盈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离去。
    万俟望跟在她身边,两人默默无言往回走。
    冷风呜呜呼啸,刮得人脸生疼。
    月台眼睛都睁不开,勉力帮孟长盈挡着风,又掖了掖毛领子,这才发觉孟长盈的脸竟比她的手还冰。
    她眼中忧虑,柔色劝:“主子,风太大了,坐车舆回去可好?”
    孟长盈眼睛垂着,长睫被吹得东倒西歪,好一会才答:“不好。”
    月台无声叹息,却又知道这会没法劝。
    她明白,主子肩上挑的担子重。可这担子不是主子非要去挑,而是不得不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