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过了一分钟，他才把冲完的滤杯移开，一边举起分享壶晃了晃，一边抬头看向简枫。
    “哟，来啦。”
    司南招呼道。
    “周一之后就没见你们组的人，现在是忙完了？”
    “没忙完，只是在等客户回复，偷闲一下。”
    简枫看着司南手中的壶，
    “这又是什么咖啡。”
    “新品喽。你来得真是时候，分点尝尝。”
    司南说着，多温了一个小杯子，往简枫面前一推。
    “好东西，仔细品鉴哈。”
    简枫没有马上端起来喝。
    “这成本不会也要大几百吧？”
    “你关心这干嘛，我又不会找你收钱。”
    “这点小成本，在你们总监卡上匀一匀就好了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你们组最近来得多，卡里钱花的快一点他不会注意到的。”
    司南摆摆手，
    “快，趁热喝，不要暴殄天物啊！”
    简枫抿了一小口，果不其然没尝出什么花样来。
    “最近生意难做了，周围几个办公楼都开了类似的咖啡店，价格还便宜二十。”
    司南说道。
    “以往这时间，店里店外肯定是坐满的，你看现在——还有两桌空着呢。”
    “啧，这些抄袭怪！”
    是没人愿意被你这黑心店宰了吧！
    简枫心想道。
    “所以我决定采用你们总监的建议，推出商务早餐套餐。”
    简枫抬起头：“嗯？”
    “哦对，你也提出过。”
    “不过你提的价格利润太低了，你们总监说定价最好在899以上，我觉得就挺合适的。”
    简枫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：“多少？？？”
    他本来觉得自己提出“268高端早餐套餐”已经很阴阳怪气了，没想到樊洛晨更阴阳。
    哦不，考虑到樊洛晨平时的消费习惯，他搞不好是认真提出这个价位的。
    ——这世界疯了吗？？？
    “不是，金子也没这么贵啊！”
    “这你就不懂了吧。”
    司南把手撑在吧台上，认真地看着简枫。
    然后他把一小袋咖啡豆摆在简枫面前。
    “你只看到面前这一杯咖啡，可你不知道在行家眼里，咖啡有两百多种香气和口味，完全就是千差万别。”
    “而要得到这一杯里面包含的香气，又需要经过多少道工序，多少不同工种、不同国家的人齐心协力，一个环节拉垮都不行。”
    简枫：“我只看到你把豆磨成了粉，然后冲水画圈。”
    “要不说你外行呢，啧。”
    司南露出了嫌弃的表情。
    “你知道咖啡豆有多少种类吗？”
    “三个大种，类似大米和小麦的区别——你喝到的精品咖啡，都是其中最高级的一个种类，产量低，抗病弱，娇贵得很。”
    “这个大种里有几百个小种，还有几个大洲不同的产区。同一个大洲，又分为不同国家不同省市、不同县甚至不同处理站。”
    “海拔、纬度、土壤、降水这些都会有影响，换了一个山头就种不出来了。”
    “选好了豆种和产区，就要进行生豆处理——你知道咖啡生豆有多少种处理方法吗？”
    “几十上百种，还在不停革新呢。”
    “处理完生豆，就是烘焙。烘焙的方式、设备各有讲究，每个环节都能变成一门专业课。”
    “更重要的是，烘焙千人千面，同样的豆在不同的人手里、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的出品，都不一样。”
    “过了这一步，才是你面前这包豆。”
    司南扬了扬眉毛。
    “怎么样，厉害吧？”
    简枫勉勉强强应了一声。
    怎么听都是因为经手的人太多被层层加价而已。
    “拿到这包豆子之后，才是我们咖啡师的工作。”
    司南继续说道。
    “你只看到磨豆子、用水冲，不知道不同的豆要用不同的研磨度和刀盘吧？”
    “水就更讲究了，水里的矿物质含量、冲煮的水温……不同的豆也有不同的配法。”
    “冲——这是最包含手艺的部分。”
    “滤杯的形状和材质，滤纸的挑选，冲煮壶的材质大小和壶嘴形状，都要挑。”
    “注水的时长、划圈方式、分段方式，注水时的高度造成咖啡粉不同部分的水压和浸泡程度差异——”
    “都会导致咖啡的味道不一样。”
    听到这里，简枫已经有些呆滞了。
    “……还有吗？”
    “还有，咖啡豆每天的状态，今天的气温和湿度，都会影响咖啡的香气和味道。”
    “喝到一杯好咖啡，是多么难得的事情。”
    司南终于说完了，直起身来。
    “现在，你还觉得一杯599的咖啡贵吗？”
    简枫：……
    不愧是黑心老板，有这口才你还卖什么咖啡啊，你卖火箭得了！
    “算了，不和你说了。”
    司南“啧”了一声。
    “所以我才不乐意和你们这种人聊咖啡，除了酸和苦喝不出别的了，聊个鬼，就当我忽悠你得了！”
    “反正你总监喝得出来——这么百八十个环节都能有所了解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。”
    “果然话还是要说给懂的人听，东西也只能给识货的人喝。”
    简枫不敢再说什么，只能悻悻地低下头去。
    “哎，你说阿晨不爱和人打交道，该不会也是因为这样吧。”
    司南突然说道。
    简枫又抬起了头：“嗯？”
    “因为没人懂他啊。”
    “他连咖啡都那么懂，那他专业的领域不是更懂了嘛。”
    “自己花功夫研究得精深的东西，到头来别人只能说个‘喜欢’和‘不喜欢’，连好不好都鉴别不出来，换我也懒得多费口舌。”
    简枫“啊”了一声。
    他想起樊洛晨发给他的那些书单影单，虽然看起来类目繁杂，但也都是入门级别的东西。
    莫非他在樊洛晨的眼中实在是笨得可以，对方大发慈悲想带他一把，结果他连照着路走都没做到。
    ……所以周一在会议室，樊洛晨才会那样说吧？
    简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，扭头就想跑回去。
    跑到一半，他又折返了回去，看着一脸莫名的司南。
    “南哥。”
    他说道。
    “你……教我喝咖啡吧。”
    第30章 又要被当笨蛋了 就不该问的！……
    司南饶有兴趣地看了简枫一眼。
    “哟, 难得嘛。”
    简枫露出真诚的目光。
    “南哥，我相信你的实力——拜托了！”
    司南没有马上回答，而是抿着嘴佯装思考了一会。
    “这怎么说呢……哎, 你知道外面都有咖啡师培训课的吧？”
    “学成倒是快, 二三十个学时就能拿证，只是这个费用……”
    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。
    “也就三五千吧。”
    简枫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去。
    “哦，三五千只是其中一门课。”
    司南继续说道。
    “意式、手冲不是一个体系, 要上不同的课。要是想精进冲煮、拉花或者闻香杯测啊……这没有十门课下不来啊。”
    “还有，课上学的都是理论知识，真正掌握还需要长期的实践。首先就需要大量喝各种各样的好咖啡，这个材料费……”
    简枫翻了个流畅的白眼。
    “公司还有事, 我先走了。”
    “下回见啊司老板！”
    说完，就光速撤离了现场。
    “哎？哎！”
    司南对着简枫的背影喊了几声, 对方的脚步反而更快了。
    “还没说完呢, 年轻人真没耐心。啧。”
    司南摇了摇头，一边把吧台上的空杯子收回去。
    “你去外面上课是要被坑的, 过来店里当个学徒不就好了吗！”
    “不收学费, 干活就行，多划算的事……”
    ***
    等简枫在工位上坐下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。
    ——忘记打探消息，也没买咖啡, 倒是白蹭了一口。
    不过司南肯定不会白请他，那杯咖啡应该都记在了樊洛晨的账上。
    想起司南那副油滑的嘴脸, 简枫露出了嫌弃的表情。
    虽然嘴上说得厉害，实际上还不是唯利是图，也没有把你热爱的咖啡事业当回事啊！
    最过分的是，这人还喜欢杀熟！越熟的人卖得越贵！
    ——但, 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吧。
    简枫侧过脸，往落地窗的方向瞥了一眼。
    樊洛晨依然板正地坐在那里，像一个待机中的机器人。
    说起来，那天他第一次给简枫早餐套餐的时候，是对那杯soe美式发表了评论。
    当时简枫还以为他只是想显摆，很“上道”地夸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