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落心里很放松,他想,就这样吧。
许菱素一直说他拖累了她,他毁了她的一生。
如今他就用出卖自己的一生作为报答,这样他们也算是两清了。
那位宴总看不上他,这很好。
许落不需要什么关注。
许菱素的关注像勒住他咽喉的绳索。
二十几年来许落一直背负她惨淡的人生,心存愧疚的努力奔跑。
而陆绍元的关注则像暗中窥视的毒蛇,不想也罢。
十天后,许菱素病情忽然恶化,抢救一天一夜后还是走了。
她死在陆绍元的怀里,神情痛苦又满足。
许落没有落泪,他从来没有因为许菱素的病哭过,没时间也没精力。
很奇怪,陆绍元却哭的很伤心,好像一个深情的丈夫似的。
后续的事由陆绍元的人办理。
许落没有争。
他知道许菱素一直想托付一切给陆绍元,这一生一直都是这样。
许菱素火化后的骨灰被放在殡仪馆。
陆绍元说祖坟那边要打理,许菱素葬进去的时间不确定。
许落不了解有钱人的坟地葬人什么规矩。
不过他猜测陆绍元在说谎。
陆绍元大概在等他和宴山亭确定关系,最好是领证。
尽人事听天命,许落也只有等。
未免宴山亭再忽然上门,许落住在了陆家。
陆星喻经常酸溜溜的念叨宴山亭
许落因此知道了他的名字。
好听的名字,绝顶的家世,宴山亭大概是上帝的宠儿。
许落的名字是许菱素随便取的。
他算起来该是“吉”字辈,但许菱素是外嫁女,许家长辈不准许落名字有“吉”这个字。
许落考上大学后,村里倒有人提议让许落改名上族谱。
这件事得到很多人赞同。
村里人同气连枝,同宗族的人之间不互相拉拔会被人戳脊梁骨,对村里人来说,上族谱是认可,也是荣耀。
许菱素一口拒绝,骄傲的满村子溜达。
许落看的好笑。
有长辈私下劝他改名,他只说:“我听我妈的。”
许落常常想起许菱素的一些事。
他晚上醒好几次,下床后才猛的意识到,再没有要在深夜照顾的人,也再没有去医院的必要。
许菱素去世后一周,他接到照顾许菱素护工的电话。
对方说:“陆太太留了东西给您,您什么时候过来取?”
护工知道许菱素的来历,但还是称呼许菱素是陆太太,知道她喜欢。
没有人纠正这个称呼。
许落去了医院,拿走了许菱素留下的信。
他问护工:“阿姨,我妈妈拜托你办这件事,给了你什么好处?”
护工对上许落黑漆漆的眼神,不由有些不好意思。
她照顾许菱素的收入很高,按说只是带封信,不该再收人好处。
而且护工也挺喜欢许落。
这个年轻人话不多,人勤快,很爱护许菱素。
她也有这么大的儿子,但她的儿子现在只知道打游戏。
谁知许菱素平常小气的很,连水果都看的牢,这时却大方,还坚持让她收下金镯子。
护工怕许落往回要那个大金镯子,含混的说:“没什么,就一个镯子。”
她暗道自己正好有个银镯子,不值什么钱,若许落要镯子,把银镯子给他,反正死无对证。
许落有些意外,镯子么,金镯子?
他说:“这段时间辛苦您了,我妈给了,您就好好收着。”
许落清楚许菱素的一切。
许菱素常年在乡下,认为最值钱的就是金子,许落挤出钱给她买过一对金耳环。
一口价的金饰不划算,可按克数的不好看。
许落犹豫好几天,最终做了赔本的事,选了一口价的漂亮金耳坠。
许菱素高兴的一周都是好气色。
那耳坠子如今许落收着。
还有许菱素的其他首饰,他打算回头全放进许菱素的坟墓。
陆绍元出现后,许菱素有了很多金首饰,她只要金子。
金镯子就有好几个。
许菱素吃够了没钱的苦,很小气,却舍得拿出一个金镯子给护工,只为给他留下一封信。
许落心里沉甸甸的难受。
他在病房拆了信。
信有好几页,纸张的折痕新旧不一,似乎写了不少天。
字迹笔力弱,整体看着却清秀干净。
许菱素在信里说,她已经叮嘱过陆绍元,陆绍元答应会好好照顾他,让许落听陆绍元的话,如果后妈欺负他,要跟陆绍元说,不要总闷不吭声。还有,不要太老实,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,人家不给就不要,这样会吃亏。
许菱素还说,让许落不要记恨他。
说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妈妈,当初坚持带走许落也不是因为母爱,是想用许落做筹码和陆绍元保持联系。
许菱素最后说:“你爸心肠不坏,但是见利忘义,你不用太孝敬他,要多多捞钱,无论什么,攥在手里的才算自己的。看在我的份上,他总要心软,你要能靠陆家娶个有钱人家的姑娘,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。还有那些金首饰,都留给你,拿去卖了,好还账。对不起啊落落,拖累你这么久,妈妈爱你。”
天气很好,阳光落进病房,明亮又干净。
许落蹲在地上,无声无息。
他双手捂着脸,可眼泪还是从手指的缝隙漫出来。
这一刻,许落深刻的面对了现实。
他没有亲人了。
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爱他的人离开了。
尽管这爱很稀薄,还掺杂着恨,还带来很多压力。
可这是他仅有的了。
收了金镯子的护工不放心又回来,她守在门外,直到许落不再保持蜷缩的姿势。
十天后的傍晚,宴山亭派人从陆家接走许落。
许落被带到宴山亭的私宅。
他一直觉得陆家的别墅像宫殿,但陆家的房子和宴山亭的住所相比就差的远。
给人的感觉不一样,
陆家是明亮的灿烂的,但宴家,有种内敛的贵气。
而且京市繁华,寸土寸金。
若非亲眼所见,许落很难想象,有人能在市中心拥有这么大的房子。
暮色四合,宴山亭才回来。
他对等在客厅两个小时的许落说:“明天去领证,身份证带了吗?”
同性可结婚的法律施行十二年。
结婚只用提供身份证刚施行一年。
要领证了啊。
许落恍惚一瞬,点点头,身份证他一直随身携带。
宴山亭刚下班,还穿着西装,有种端正挺拔的好看。
这种好看有种遥远的冷漠,他波澜不惊的说:“领证之前,我要先验货,跟我上楼。”
第4章 他是玩物。
许落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。
但他为着挣钱打过许多任务,很多工作都在底层,人又长的好,没少受或粗俗或下流的骚扰。
验货什么意思,许落知道。
一剎那心里涌出许多难堪。
许落垂下眼,睫毛像一层屏障,让他不至于在这个明亮温暖的大房子里四分五裂。
许落跟着宴山亭上楼。
他并不乱看,只在宴山亭进入一间卧室后,停留在卧室门口问:“要不然,我先洗个澡?”
许落里面是一件薄毛衣,外面穿着羽绒服。
在温暖的室内等了两小时,他出了汗。
许落怕被嫌弃,许菱素还在殡仪馆等他。
卧室很大,分了很多区域,休息区放着沙发和茶几。
宴山亭坐在靠窗的沙发上,随意解开西装扣子,但这并没有让他变的和蔼可亲。
他说:“可以,就在这脱。”
许落楞了两秒,往里走了两步,关上了卧室门。
房间的各种摆设都有种说不出的高贵。
最高贵的是大马金刀坐在那的男人,看着还很不好惹。
许落听出宴山亭话里的嫌弃。
关门已经用光了勇气。
短暂的考虑后,他把脱下来的羽绒服放在了地上,又把衣服一件件放在羽绒服上面。
许落当过模特,原本以为脱衣服不算很有压力。
但是宴山亭的存在感太强烈了。
许落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。
他感觉自己像被剥皮但还没死的动物,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,实在无法再继续。
宴山亭的语气平静无波:“去洗澡,浴巾用过后丢掉,衣服在衣帽间。”
许落不知道浴室在哪,正要鼓起勇气问。
他听宴山亭说:“左手边。”
许落离开后,宴山亭立即起身去窗边。
外面草地上的雪他没让人清理,灯下,入眼是一片冷寂的白,
但宴山亭眼前晃着的却还是那具年轻的,修长白皙的身体,客观的说,很具有观赏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