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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119节
    格西:“…………”
    雪罗神色复杂地接过帕子,轻声向他道了句谢。
    卢及见格西老盯着自己,又警惕道:“我图纸还没画完呢,这是最复杂的一张,可跟先前给你的不一样。还有啊,等工坊完工之后,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。”
    “知道。到时候,一定让卢先生扬名天下。”
    格西的笑容自然了许多,还抬起手,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,意思是让卢及先行。
    卢及抬脚刚走了两步,就又被他喊住了。
    格西抱臂道:“卢先生,这可是在你自己家。”
    卢及: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格西指了指他的反方向:“茶室,在这边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”
    第83章
    “赵兄,算算看,咱们离新都有几日了?”
    “这……恐怕得有个十来天了吧。”
    “唉!”
    孤灯下,两个大男人以茶代酒,相对无言。
    初来此地时,柳显很瞧不上这个姓赵的。
    官职没他大,家世没他高,长得五大三粗,还是个北归人。
    刚认识不过几日,便口口声声说什么,要像那位孙大人一样,将来在朝堂立稳脚跟,半点城府都无的大老粗一个,一看就知道将来在官场上没什么发展。
    可在这儿待久了,眼看着自那次袭营后,连陛下的一次面都没见着,柳显就开始坐不住了。
    往日不管怎么说,好歹早朝上还能与陛下有一面之缘,现在战事焦灼,早朝没了,陛下每日都不见踪影,只在紧要时刻召集将领们进帐讨论战术。
    他们这些从新都过来的“幸运儿”,倒成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帮闲了。
    “不能再这么下去了,”柳显忽然下定决心,“赵兄,明日我准备进谏陛下,你可要同去?”
    这姓赵的大汉茫然道:“你要谏什么?”
    柳显朝着主帐的方向拱了拱手:“自然是破敌良策。”
    “就你?”
    赵姓官员脱口而出,等看到柳显不愉的脸色后,这才反应过来,立马改口:“柳兄,不是我不信你,只是你我毕竟是文臣,兵书也没读过几本,就连宗大人都说了事缓则圆,直到如今,只能徐徐图之,你能有什么破敌良策?”
    柳显瞧他模样,明显是不信自己,也不生气,只是哼笑一声:“看来赵兄是不愿与我同去了,也罢,那在下便不叨扰了。”
    他本想拉一个垫背的,但这姓赵的也不靠谱,就打消了这个念头,径直离去了。
    “呸!”
    柳显听到那人在背后偷偷骂自己,言辞不堪入耳,脚步一顿,怒气上涌,正要转身与他理论,可想想又强行控制住了自己,咬着牙大步离开了。
    他闷头走在营帐间,没注意到前方,拐弯时正好撞在一名军士身上,坚硬的铠甲险些把柳显的鼻子撞歪。
    他猛地后退半步,捂着鼻子,涕泗横流,正要怒喝那人不长眼吗,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,话顿时卡在了嘴边。
    “宗……宗大人?”柳显睁大双眼,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鼻血,虽然这动作不仅无济于事,还叫他显得更加狼狈了,“您怎么在这儿?”
    宗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什么话也没说。
    跟在他身边的副官微微诧异,因为按照他对上官的了解,遇到这种事情,无论官职大小,将军肯定都会主动道歉,并第一时间唤军医来诊治。
    难道说,这人与将军有过节?
    副官心中有了八成把握,见宗策不打算开口,便主动上前一步,为上官代劳了。
    他不客气道:“行了,我家将军还有事要去面见陛下,你要是没事的话,就不要来打扰了!”
    副官的想法也很简单粗暴:
    能让他们家将军都冷脸相对的人,能是什么好东西?
    柳显陪着笑,连声说着“是下官唐突了,大人慢走,慢走”,恭恭敬敬地为两人让开了一条道。
    但等看到宗策当真一言不发地带着人离开,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,他脸皮一抖,缓缓直起身子,看着衣袖上的血迹,心中那压抑多时的恨意瞬间犹如野草般疯长,甚至远胜方才对那赵姓官员的不满。
    狗眼看人低的东西,嚣张个什么劲儿?
    不过是运气好,得了陛下亲眼罢了,等到自己上位的那一天,有他好看的!
    等走出一段距离后,副官忍不住问道:“将军,这人谁啊?看着像是个官儿,他之前得罪过您吗?”
    宗策嗯了一声。
    上辈子,柳显处处为难他,他都一贯忍让,试图化干戈为玉帛,后来发现,还是自己那时的想法太过于天真。
    朝堂政局不是儿戏,柳显也绝非那种有容人之量的权臣,对待政敌,他的手段一向狠辣无情。
    此人有文采、有眼力,能屈能伸,也靠着这逢迎的本事受到了重用,一路坐到了丞相之位,更是与魏邱合谋设计,将他押上了刑场。
    宗策扪心自问,自己并非信奉佛祖割肉喂鹰的仁慈大士,杀身之仇,这辈子当然要报。只是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多,他又没找到足够合理的借口,没法对这人下手而已。
    “能把您都得罪了,也是件本事,”副官感叹道,“也不知他有几个脑袋,如今在朝中,谁不知道陛下对您的看重……”
    “住口。”
    宗策扫了他一眼,厉声道:“下次再叫我听见这种话,或是你到处瞎传,自己去领板子。”
    副官顿时蔫了:“……是。”
    “训这么严厉做什么?他又没说错。”
    带着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,宗策和副官同时一怔,随后一人垂首行礼,一人单膝下跪,齐声唤道:“陛下。”
    “起来吧,不必行礼。”
    殷祝说完,又好奇问他干爹的副官,“你刚才说,谁得罪宗策了?”
    “这……”
    副官看了宗策一眼,见上官垂眸不说话,便大着胆子,自作主张地开始给陛下进谗言:“陛下,您是知道我们将军的性子的,忠厚老实,做事一板一眼,从来不会干得罪人的事!”
    殷祝忍着笑,瞥了站在旁边不吭声的宗策一眼。
    就算对他干爹的滤镜再厚,这话他也没法信啊。
    但他还是说:“嗯对,你继续说,怎么了?”
    副官痛心疾首道:“我们来的路上,将军撞上了一个居心叵测之人,稍微一碰,那人就血流不止,还拉着将军不放,不愿让他走呢!陛下,此人先前就与宗将军有过节,这番举动,明显是在讹人啊!”
    别说殷祝,这鬼话连篇的,就连宗策都听不下去,怒道:“差不多就行了,在陛下面前还胡扯八道什么,滚!”
    望着副官灰溜溜离去的背影,殷祝再也止不住笑意,盯着他干爹问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“……进帐说。”
    行吧,体谅他干爹脸皮薄,这种妖言惑众蛊惑圣心的事,也是第一次干,还不太熟练。
    殷祝宽容心想,还是得多多包容才是。
    于是他拉着宗策在帐内坐下,直勾勾地盯着对方,就不说话,只是看着。
    他干爹果然没多久就顶不住了,如实把一刻钟前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,还低声道:“这只是策的一些私心,策自己会处理好,陛下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,殷祝特别喜欢看他干爹在遇到这种情况时,公理和私心天人交战,最后自以为隐秘纠结的模样。
    他觉得特别有意思。
    可能是平日宗策都太严肃或是进攻性太强了,这副模样比较难得一见,所以,殷祝也格外爱在这种时候添一把火,逗逗他。
    “是吗?”殷祝故意皱眉道,“这点小事,还拿到朕面前来说,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了。”
    宗策攥紧拳头:“下属犯错,乃上官之罪。陛下,还请……”
    “干什么,你不会真以为朕在怪罪你那副官吧?”
    宗策怔了一秒,满脸都写着“难道不是吗”的疑问。
    殷祝笑眯眯道:“爱卿要不亲朕一下,朕就不怪罪了。”
    宗策就算再迟钝,也该明白过来殷祝是在跟他开玩笑了,但他还是正色道:“陛下,谈及公事时不可儿戏。此事乃策有错在先,待会策会主动找到柳显道歉赔罪……”
    “等下,”殷祝猛地打断他,“你说谁?”
    “户部柳显。”宗策说完,下意识停顿了一下,“他现在应该还在户部吧?”
    殷祝可顾不上什么户不户部的,光是听到这个名字,他差点都出现应激反应了,立刻扑上前一把抓住他干爹的肩膀,咬牙切齿道:“不允许!朕决不允许你这么做,听到没?”
    宗策不太理解他为何这么激动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    如果可以的话,自然是和前世仇人保持距离最好,等到来日抓住对方把柄,再一举复仇。
    可殷祝却释怀不了。
    一听到他干爹说要向柳显赔罪,他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    他现在的愤怒程度,丝毫不亚于穿越前看到人在网上说,他干爹其实早就图谋不轨想要篡权——简直是不可饶恕!
    一直没找到机会处理的奸臣,如今居然直接跳脸,还想着让他干爹赔罪……殷祝冷笑着想,看来还是他太心慈手软了。
    “宗策,”他很认真地对他干爹说,“朕替你杀了他吧。”
    谁知话音刚落,宗策当场脸色就变了。
   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殷祝,原本握着殷祝的手颤抖了一下,触电似的松开了。
    殷祝的这句话,不亚于晴空一道惊雷劈下,宗策张了张嘴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发现舌头像是黏在了上颚。
    就算他能出声,又该说些什么呢?
    到了这一刻,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。
    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    原因还是因为……自己。
    正当殷祝不知所措,不明白他干爹为何是这样一副反应时,宗策终于有了动作。
    他干爹正对着他,站起身,双膝跪地,挺直的脊背缓缓弯曲,俯身朝殷祝行了一个大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