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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    “王妃,等我凯旋——”
    陈宴秋的眼泪在荀淮离开的一瞬间就决堤一般涌了出来,他咬住唇,这才没哭出声。
    “好!”
    像是怕荀淮没听见似的,陈宴秋又急急地往前跑了几步,双手拢在嘴边喊:“好,我等你——”
    他看着荀淮的背影越来越远,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。
    连踏出的印子也被跟上来的军队踩乱,很难再寻见了。
    荀淮说得没错,没过几天,京城里就乱了起来。
    粮价飞涨,住在郊区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地往京城里头走,而不少达官贵族却已经开始筹谋着,要逃到更南边去。
    流言四起,一会儿有人说王爷把燕国人打跑了,一会儿又有人说王爷打了败仗,众说纷纭,惹得陈宴秋的心总是高高悬着,怎么也放不下。
    “现在这样都还算好的,”崔明玉抿着茶叹了口气,“若是再隔上两三个月,就会有不少难民逃到京城里来,那时候才叫乱。”
    崔明玉这几日过得也不安稳,每天忙着处理朝中事宜,好不容易才抽空出来看看陈宴秋。
    “这仗还要打两三个月吗?”陈宴秋听了这话,脸刷一下就白了。
    “王爷他们走到娄山关,都得十天半个月呢。”崔明玉道,“只要这仗打起来,没个一年半载的结束不了。”
    即使大梁的疆域并不算大,从京城到娄山关,也是顶远的距离了。
    陈宴秋揪着衣服,觉得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。
    崔明玉这些天显然也忧心着。他看向脸色明显变差的陈宴秋,忍不住开口提醒:“王妃既然担心王爷,可得照顾好自己才是。”
    “若是你病倒了,待王爷回京也是要心疼的。”
    “多谢崔大人,”陈宴秋苦笑了一下,“我会注意的。”
    可陈宴秋他不是圣贤。
    人的情绪本就是蛮不讲理的东西,有时候不顾一切地涌上来,只会把人给溺在绝望的海里。
    陈宴秋不止一次在噩梦里惊醒,然后把荀淮给他的绿佩放在心口捂热,就这样睁着眼睛,看着天光一点点变亮。
    这也实在不能怪他,荀淮不在身边,陈宴秋实在睡不安稳,闭上眼就是荀淮各种各样的死状。
    如果一定要梦到这些,陈宴秋宁愿选择不睡。
    “梦都是反的。”
    陈宴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。
    来福眼睁睁看着陈宴秋一点点瘦下去,急得团团转,每天对着陈宴秋笑得像哭。
    “来福公公,”陈宴秋有些无奈道,“我真的没事。”
    来福看见陈宴秋脸上消失的梨涡,悲痛万分:“王妃,是奴才的错,奴才没照顾好你……”
    陈宴秋:“……没有,真没事。”
    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半个多月,霖阳突然递给陈宴秋一封信。
    春雨润如酥。细细绵绵的雨不像夏季的暴雨那般磅礴,却也绵长,带着凉意笼罩在京城上空,怎么也驱不走。
    彼时的陈宴秋就靠在床头,盯着外面的春雨发呆。
    一连下了好几天了。陈宴秋想。
    不知娄山关有没有下雨。
    下雨的话,荀淮他们怎么办?雨中行军会不会很危险?
    霖阳又突然从窗外翻进来。
    “王妃。”
    “霖阳,怎么了?”陈宴秋有些愣愣地看着他。
    霖阳看了看陈宴秋,从怀里拿出个竹筒子,向陈宴秋递过去:“从娄山关那边传回来的信。”
    娄山关来的?
    陈宴秋立刻从床上翻起身来,把信接在手里,难以置信道:“王爷写给我的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霖阳点点头。
    “知、知道了……”陈宴秋只觉得拿着信的手都有些抖,“霖阳,你先出去……”
    “属下遵命。”霖阳拱拱手,“王妃您若要回信,一会儿交予我就是。”
    说完这句话,霖阳看了一眼把手指都攥到发白的陈宴秋,自觉退了出去,沉默地等着,盯着从屋檐上落下的水柱子发呆。
    陈宴秋把竹筒打开,拿出那张薄薄的信纸。
    他突然很想哭,特别特别想。
    陈宴秋在二十一世纪活了将近二十年,在通讯发达的年代,思念似乎也很容易消解。
    现在,手里捏着一个月才辗转来到自己手里的书信,陈宴秋却真真切切地有了近乎是“怯懦”的情感。
    泪水已经不自觉地盈了眼眶,陈宴秋在一次又一次模糊的视线里盯着那信纸,却怎么也不敢打开。
    他很害怕。
    是的,在那无边的激动和颤栗里,陈宴秋竟分辨出了害怕的情绪。
    刚开始,这一丝害怕只是在喜悦里悄悄地潜藏着,可一但被陈宴秋察觉,就陡然清晰起来,尖叫着钻入陈宴秋的四肢百骸,硬生生将陈宴秋吞没。
    他的脑子现在很乱。
    信的内容,是喜讯还算噩耗?
    荀淮会在信里说些什么?
    要是荀淮在边关生病了怎么办?
    要是送来的……是最后一封信怎么办……
    等等,我在想些什么!
    意识到自己越想越不对劲,陈宴秋把自己飘忽的思绪收回,做了好几个深呼吸。
    “没事的,”陈宴秋这样安慰自己,“若是荀淮真的出事了……”
    若是荀淮真的出事了,我就去娄山关找他。
    怀着这样决绝的心情,陈宴秋终于把信纸打开。
    好在,那信纸字迹工整,力透纸背,整齐流畅,明显执笔的人状态还算好。
    这是荀淮的字迹。
    陈宴秋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
    他定定神,一字一字看过去:
    “吾妻宴秋亲启……”
    吾妻宴秋亲启。
    许久未至娄山关,如今初来乍到,方觉风霜凛冽,于京中实乃迥异。然军中炭火尚且充足,甲胄厚重,又有军医悉心调养,为夫旧疾未发,身骨尚健。
    此地虽苦,将士同心,倒也未觉难熬。
    燕国兵士虽众,却并无谋略,侵伐我邦,到底未得皇天庇佑。
    前日端阳率军追击敌寇数十里,斩首数百,俘获战马千匹,颇有先帝少年风姿。先前对她百般阻挠,倒显得为夫多思多虑。若战事顺利,再有月余,便可班师回朝,切莫挂念。
    宴秋,京中可还安定否?不知宴秋安睡乎?安食乎?身体可还康健?
    为夫听闻京城连日大雨,宴秋切记珍重自身,努力加餐,勿药为喜。
    夫荀淮,娄山关书。
    “啪嗒。”
    一滴水珠递到信纸上,深深的水痕在脆弱的信纸上慢慢晕染开。
    接着是第二滴、第三滴……
    陈宴秋怕泪水晕湿荀淮的字迹,来不及擦眼泪,就先慌慌张张地把信纸拿开。
    “真是的……”眼泪还在不断地往外涌,可陈宴秋却自顾自地又笑了起来。
    荀淮在心里说自己身体还算康健,说战事即将告捷,说端阳巾帼不让须眉。
    关于自己,却只别别扭扭地问了那么几句。
    陈宴秋却把信看了又看。
    淅淅沥沥的春雨里,终于传来了如释重负的哭声。
    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重重落地,陈宴秋撑了这么多天,终于得了一刻的安稳,放声大哭起来。
    到头来,还是怪他的笔墨太吝啬,都不说想我。
    荀淮说得没错。
    又过了没几天,梁军大捷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里来。
    这无疑是给惊慌失措的人们吃了一记定心丸。一直凄风苦雨的京城终于又多了几分活气。
    人们感念荀淮这个名副其实的战神,对于他的谈论自然又多了些。
    “我就知道,有王爷在这仗根本不会输!”
    “王爷,当真英明神武,我这心终于可以安下来了,可真真是吓死我了……”
    心惊胆战的人们终于又重新走出家门,开始摆起了摊。街上的人又多了,似乎一切都在重新回到正轨上。
    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吧。
    每一个人都这么想着。
    可陈宴秋却依旧没有放下心。
    真的会这么轻松地结束吗?
    原书的屈蔚可是能够一统四国成为天下霸主的人。
    他真的会输得这么轻易吗?
    这一切都太过蹊跷,陈宴秋仍旧夜夜梦魇。
    直到有一天,在又一次失眠后,陈宴秋起身,准备到院子里去透透气。
    他推开房门时,倏地瞪大了眼睛。
    被他牢牢绑在梅树上的、荀淮的小像,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到了地上,深深陷进了泥水里。
    第46章 惊变
    娄山关在梁国的北境, 春寒料峭,即使开了春,气温也回暖得极慢。
    此时天色尚早, 路上结的霜还没化,马车碾压上去, 免不了留下一路的冰碎子。
    那看着小、装横却并不朴素的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地驶到了荀淮兵营附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