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裁云下意识就要点击“不感兴趣”关闭,忽然,手指停在了某个小标题上。
【玄学丁大师谈灵异热帖事件】
虽然目前原帖已经被和谐,但因为热度出圈,看过帖子的人还是不少,甚至有人截了图搞成pdf的,还在评论区里明码标价叫卖。
这种时候不去管它,过段时间热度会自己平息,公众对此的回忆也会逐渐淡掉,最后变成一桩真假难辨的互联网悬案,异管局也犯不着专门去清理网友的记忆,毕竟网友本来就很健忘。
所以像丁大师这样的网红,更是需要抓住流量的尾巴,想方设法搞出点噱头。
他在这个访谈博客里针对近期的热帖侃侃而谈,提及到了一个关键词:魇鬼。
人会睡觉做梦,而魇鬼则以梦为食,越是令人不安的噩梦,在魇鬼面前越是显得美味。
梦魇梦魇,魇字中便包含着一个“鬼”字。
文祖造字并非空穴来风,即便孟裁云没有见过对方所说的和梦魇相关的鬼祟,但也相信这种东西是存在的。
上回青城山那事之后,这个网红大师丁义和不知道从哪里扒出了她的身份,腆着老脸来加了微信,还说了好长一堆恭维的话,因为知情识趣还算有边界感,孟裁云也就默认了对方存在于好友列表理,只没怎么搭理。
现在想了想,她从微信的最近添加里翻出了对方头像,点进去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。
谁知道丁大师一秒发来了回复:孟小友近来安好呀,时值白露,昼暖夜寒,谨防感冒![喝茶][喝茶]
孟裁云客气地寒暄了几句,很快进入正题:丁大师,我想问问,你在博客里说的魇鬼,是有什么根据吗?
丁大师回:哈哈,见笑见笑,不敢班门弄斧,只是我的猜测罢了![龇牙][玫瑰]
孟裁云又问:您以前见过魇鬼?
丁大师意味深长地回复道:噢,孟小友是想了解魇鬼的事?那为什么不干脆问令尊呢?[龇牙]
孟裁云皱了皱眉:我爸?
丁大师感慨道:当初,我就是误入了一处魇鬼穴,被困在梦里,差点醒不过来,还是令尊一剑劈开鬼穴,收了魇鬼,我和几个朋友才得救。
孟裁云愣了愣,心想,这事好像还没听老孟提起过。
车子突然一个急刹,孟裁云飞快拿胳膊按住前排靠背,抵御了惯性冲击。
前面司机歉然回头:“前面的路好像堵住了。”
孟裁云越过司机,看向前挡玻璃后面攒动的人群,有穿着红色志愿者马甲的在指挥搬运着一些法会需要的材料。
她点点头:“不远,我走过去,你别等我,明天我自己回来。”
没等对方出声,她利落地开门跳下去,啪嗒关上车门。
柳仙庙就在前边,庙檐低矮,上头挂着好些鞭炮残余的红纸,朦胧的空气中氤氲着一种寺庙独有的檀香气,没有焚烧的呛人味道,这里禁止明火。
孟裁云拢着袖子,几步跨进庙门,迎面就是那颗红条缠枝的柳树,几枚暗金色铜铃坠在枝芽间,偶尔叮铃一声,意味悠远。
庙子很小,就一个正堂,里面也没个正经塑像,就挂了幅画,画的是民间传说里的柳娘子,下边也以清供为主,功德箱摆在右边,再放了两只蒲团,除此外便再无他物。
孟裁云心想,真是朴素啊,也不收门票,怪不得要靠上面的补贴维持日常开支,因为挨得近,太清宫也对周遭这些小庙观立过公益应急基金,听说上回失火重建就是用的这个钱。
她背着手在庙子里走了一圈,因为实在没什么内容可查,逛下来三分钟都嫌多余。
最后停在院子里这棵柳树前。
“红布十块钱一条,十五块钱两条,一条保佑一个人,需要不?妹妹。”
穿道服的大婶笑吟吟在身后看过来,拿胳膊夹着刚洗好的碗筷,从衣领口里掏出一个付款码。
孟裁云笑道:“那来两条。”
末了,她伸手数了数,又说:“六条。”
“好嘞,四十五。”大婶喜欢她的爽快,去供台下面取了一沓红布条过来。
“绑在树枝上就可以了,完了在心里默念心愿,柳娘子能听到。”
孟裁云接过布条,慢腾腾走上去绕在枝头:“大姐,最近人来得多吗?”
大婶摇头:“乡下地方没什么人来,都是这两天来看法会才多起来。”
“前段时间有看见一个外地中年男人来过吗?”孟裁云想问一嘴报案人的事。
大婶想了想:“没有吧,村里人少,外地的……倒是最近很有些年轻人来拍照,穿得花花绿绿,怪新颖的。”
她又想起什么:“再不然就是前两天有两个警察来过,是社区消防检查。哎妹妹,你找人吗?”
孟裁云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,又问:“值殿的就你一个人啊?之前那个青色衣服的女的呢?”
大婶嘀咕:“哪有什么青衣服女的,你怕是看错啦,我都在这十几年的咯。”
看来报案人口中的东西和现实还是有偏差。
“这庙子得有百年了吧?”
大婶说:“几百年都有,只是被拆过、改过,据说上世纪还被一个姓赵的军阀当自家院子霸占过呢。”
孟裁云心想,又是赵家。
她三两下绕好布条,随手拍了拍树干,正准备离开,忽然发觉树干上层层叠叠的红布缝隙里,有些什么东西。
她弯腰凑近,轻轻扒拉几下,从中抽出了一小块泛黄皱巴的三角形纸片。
纸片边缘被灼烧成黑灰,这一角估计是没完全燃烧的,才得以幸存。
孟裁云皱了皱眉,不动声色将纸片揣进口袋。
大婶把碗筷拾掇到柜子里,在功德箱旁拉个凳子到檐下,又取了几团毛线出来,戴上老花镜,开始钩没做完的花毯。
孟裁云拍拍手上灰尘,状若无意问道:“大姐,你们村里姓柳的挺多呀。”
“那是呀,跟着柳娘子姓的咯,”大婶一笑:“小时候听阿奶说,我们这边以前没什么人住,山洪多,种不活庄稼,后面有个姓柳下的大官被贬过来,又是种树又是修河堤,把地治好了,你看我们这柳树多啊,就是因为柳树喜湿耐涝嘛,水土不流失了,庄稼才能种得活……”
大婶一说起家乡,两眼锃亮锃亮的,一口气不带停歇。
孟裁云把话题拉回来:“那住在田湾附近,有个叫柳五的年轻人,你认识么?”
大婶想了想:“哎哟,好多娃儿都叫柳五,还有爹排行五,娃儿也排行五的,后面都兴叫大名了。”
“说是他们家以前做乐器生意的?”孟裁云语气有些不确定。
大婶却灵光一闪:“啊,莫非是说的柳老汉家?开作坊开垮了那个?哎哟,他们家啊……”
她表情像是有些感慨,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孟裁云觉得自己问对了窍门,笑吟吟道:“对对,就是他们家,他们家咋了?”
“他们和村里几个大户,祖上都是那个大官的后代哟,他们祖上复姓柳下,恰好有个柳字,后面渐渐就随其他人一起简化了。”
大婶感叹道:“柳大官被贬后就喜欢在家钻研音律,后辈出过好几个有名乐师,不过近些年都出去做生意了,柳老汉应该是最后一户改行的咯,他这个人很犟啊,死脑筋转不过来,村长都劝,让他合伙一起做点别的生意,他就不干,非要守着家里作坊,后来说是外头有人看上了他家一本书,想高价买来收藏,嗨!他也不卖,啧啧。”
“书?什么书?”孟裁云听得津津有味。
大婶推了推老花镜,皱着眉思索:“唔……是本乐谱吧?家里传下来的咯,反正如果是我,我肯定就卖了,这种好事哪能天天遇上?又不是啥古代皇帝的藏书,能值几个钱嘛。”
“那这个柳老汉的孩子现在去哪儿了呢?排行第五那个。”
“他有啥孩子,”大婶嘀咕道:“老光棍一个。”
孟裁云惊讶道:“咦?那之前有人去问他们家邻居,那大爷说他家的确有个叫柳五的孩子呀?”
“邻居?”大婶回过味来,半晌哈哈大笑几声:“他呀!老年痴呆犯了,你问东他答西的咯,他大概记岔了——柳老汉在族里就是排行第五,小时候那些大人都喊他柳五、柳五的,你要找的柳五,该不会就是柳老汉吧?”
孟裁云错愕道:“那……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?”
大婶咧嘴一笑,爽朗道:“十多年前就死啦!”
死了?!
所以那个噩梦……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?
第105章 梦寐之十
孟裁云踩着月光溜进庭院,整座别墅静悄悄的,只剩树影在照壁晃动。
院里没人,佟叔应该也睡了。
她松了口气,没走正门楼梯,一个旋身攀上茶室二楼的窗户,熟门熟路地翻进书房。
落地时,她像一只轻灵的燕子,没发出半点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