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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
    屋内比外头更暗,只有几缕银辉透过窗棂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晕影。她想燃个符照明,想了想又作罢,只借着微光辨认方向,蹑手蹑脚路过檀木案几、茶台,最后停在一只宽口的青花瓷瓶前。
    瓶里插着几根长短不一、胖瘦各异的卷轴,她随手抽出一个拨开看了看,啧了一声又放回去。
    还待要继续扒拉,门口电灯开关被人“啪”地摁下。
    “我还说房间进老鼠了呢,”孟承荫背着手站在门口,笑着叹气:“晚上不睡觉又搞什么名堂?”
    孟裁云被抓了现行,反倒更是理直气壮,转身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来:“爸你不是出差了?”
    “会议临时取消了,”孟承荫摇摇头,下意识从兜里摸出一张净尘符:“老佟那边不是给你定了兰港的酒店吗?怎么突然回来。”
    孟裁云看着对方动作摆了摆手:“哎呀,我没去什么不干净的地方——咳咳咳!”
    她的拒绝迟了一拍,净尘符沾到衣角就化作水雾,她拿手扇了扇:“孟昭那小子的洁癖不会是遗传的您吧?”
    孟承荫故意板起脸:“胡说。”
    孟裁云将目光移向青花瓷瓶:“爸,有件事我想问问您。”
    孟承荫走到书案前整理文具:“什么事。”
    “还记得以前,您收过一只魇鬼吗?”
    孟承荫目光含笑,责备地瞥她一眼:“半夜来我书房当贼,就是为了找这个?”
    孟裁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:“我之前是以为您不在嘛,又怕惊醒佟叔他们,麻烦。”
    孟承荫略一沉吟,手腕一抬,瓶口中一枚卷轴径直飞起,缓缓落入他的掌心。
    “那时候你还小,我也才在朱盟里做事,有人报案,一伙人在山里失踪,位置刚好在太清宫辖内,理当由我去解决。”
    “那时,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魇鬼这种东西,它们久居地穴,以人噩梦为食,常常会抓来无辜之人困在巢穴,催发出每个人各自的心魔梦魇,使其饱受煎熬,为它们提供口粮,这东西名字是‘鬼’,其实应属于‘阴祟’。”
    孟裁云好奇问道:“那您怎么收的它?”
    孟承荫微笑道:“我借来一物,恰好能克制住梦魇。”
    “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柳仙庙,柳娘子的铜铃。”
    孟裁云一愣:“是那个……柳树上挂着的?真有用?”
    “怎么不能有用?”孟承荫忍俊不禁,他轻轻扶了扶眼镜,解释道:“柳娘子受过供奉,是当地信仰颇深的梦婆婆,又主管禳梦消魇,庭前柳树早就沾过灵气,用上面的铜铃对付魇鬼,自然再恰当不过。”
    孟裁云听着有些热血沸腾,她搓搓手:“那魇鬼您还留着么?我能不能看一眼长啥样?”
    孟承荫近几年文书类的工作比较多,要么是朱盟集议,要么是协理异管局和有关部门、给新人教教课,但早年也是实打实干过许多“外勤”的,收过的邪祟鬼魅数不胜数,他有个习惯,会把收来的无法转世投胎之物纳入乾坤宝卷里,偶尔遇上带新人实战,就会拿宝卷里的东西充当教具讲义。
    孟承荫转了转手中卷轴,无奈地摇摇头:“就知道你要这么说。”
    他神色忽然严肃:“这不是什么好东西,小心别被它魇住,我只给你看一眼。”
    孟裁云爽快点头:“听老前辈的。”
    孟承荫手腕一抖,卷轴唰地展开一丈有余,在房间内起伏波动,上面画着的一团黑影也缓缓腾挪到半空中,若隐若现露出实体。
    那东西首若秃鹫,浑身虬结着紫黑筋脉,喙弯如钩,开合间有腥臭黏液滴落,颈下陡然生出豹子般矫健的身躯,利爪泛着冷冽光泽,而最骇人的是那截蛇尾,粗如巨蟒,覆满鳞甲,扫过地面时竟刮出金石相击之声。
    它受到乾坤宝卷的束缚,昂首嘶鸣,声似婴啼,震得耳畔一阵眩晕,孟裁云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,满脸龇牙咧嘴之态。
    孟承荫一弹指,画卷簌簌卷起,那骇人魔兽也随之收回,整间静室内空空如也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    “你也看到了,还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
    孟裁云讪讪松开手:“当初您确定把一整个魇鬼巢穴都捣毁了?不会……偷偷漏了几只吧?”
    孟承荫旋即一愣:“不应该,你最近是遇上什么了?”
    “也没有,就是之前看人发了个帖子,我感觉很像魇鬼作祟的症状,”孟裁云嘀咕:“这不法会快开始了吗,我怕有不干净的东西来捣乱。”
    孟承荫眉头皱了皱:“放心,我到时候也在附近,不会出岔子。”
    他又补充:“这东西久不现世,不算普遍,我当初亲自用的碎魂符,不会有遗漏,仅有的这只,是为了当教科书才留着,宝卷除我以外,就算是你也打不开。”
    孟裁云悻悻揉了揉鼻子:“哦。”
    难道她想错了,不是魇鬼作怪?
    -
    夜风掠过稻田,暗浪滚滚。
    孟昭跌跌撞撞地奔逃着,稻穗抽打在脸颊上,割出细密的血痕。
    他在逃避着谁。
    突然……被追上了,随后是激烈的缠斗,昏天暗地的厮杀,血一样的东西淤积在脚踝,越发像是要将他淹没。
    不知道持续了多久,一支稻草人缓缓立起来,而他也看清了上面挂着的脑袋,正是他自己……
    孟昭猛地惊醒。
    熟悉的办公空间映入眼帘,惊惧的余韵使得画外音延迟,好一会儿才声画同步。
    他在工位上小憩,没想到睡着了。
    刚刚是梦?
    逼真地像真实发生过。
    孟昭捏了捏鼻梁,闭目休息了一阵,这才起身往走廊尽头房间走去。
    墙壁是银灰色的,异管局每个分部办公场所都是走的极简风,想当初白局长也是花大价钱做了企业vi,从中式梦核国营单位老建筑,光速进化为互联网新兴大厂,甚至有段时间还在考虑要不要跟上时髦搞扁平化管理,后来想想还是算了,懒得取英文名。
    取了洋名出去收个本土鬼都没威慑力。
    房间内,扎着马尾的女人吊儿郎当坐在转椅上,手里拿着两份报告,嘴里烦躁地叼了根烟。听见敲门声后,她打了个响指,窗扇霎时无风自开,满屋熏人烟味散去大半。
    “进。”
    孟昭推门进来,他还穿着那身蓝黑色制服,看上去风尘仆仆,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噩梦的原因,表情有点憔悴。
    没等他开口,女人揶揄道:“怎么样,当代理队长还适应么?”
    孟昭笑着反问:“王队……不,王部,您当副部长还适应么?”
    王令祁泄愤似的把烟头摁了又摁:“唉,跟你说话总讨不着好——怎么的,结果出来了?”
    “还没,发帖人和他的同事在我们这边的疗养院,检查报告出来了,记忆没有被做过手脚,而且他们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所谓的‘报案人’,至于梦境的原因还在调查,”孟昭一口气说道:“文财神死因是被捅穿心脏,他本身就是人类,救不了。”
    王令祁唔了一声:“四财神里最弱的一个,死的是他也不奇怪。”
    显然是把应四的死当做了有人向三死门寻仇。
    虽说市面上都流传“黑白文武”,但实际上四财神的强弱也不尽然是照这个排序,真要论起来,赵祓就算死得早,她也当得起头名。
    剩下的,便是黑财神、武财神,只是因为武财神实在太过佛系,所以人们才把“文”排在了“武”前边。
    其实按常理来推断,四个里边就应四是活人,他不垫底谁垫底,同事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前辈,年纪都是三位数起步的。
    “症结还是在那个神秘报案人身上,务必把这个人找出来,”王令祁埋头看报告:“梦境里的柳五身份也得查,让小白帮你,还有柳仙庙……确定检查过没有怨力溢出?”
    孟昭规规矩矩回答:“没有,十多年前柳仙庙失火重建过一次,那时开始就不让明火供奉了,估计是受这个影响,柳仙庙灵气在慢慢消退,现在就是纯粹的景区。”
    久久汲取不到香火,的确会令灵气消散。
    王令祁叹了口气:“没办法的事,村民安全更重要。”
    像柳娘子这样的“土地神”全国各地都有不少,他们似仙非仙,更类似山精地灵的存在,若是有福缘,也能修出大造化。
    诸如山北看香人供奉的胡黄常莽四仙,也都是这样修炼出来的,说是大仙,实则认真讲起来,是类似大妖的存在。
    异管局对这类土地神持中立态度,不作恶与人为善的,就也伸手扶持一把交个好,但到底是以人类为重。
    “王部,这个案子你怎么看?”
    王令祁抬眼:“不是鬼就是祟,但牵涉到三死门的财神,恐怕又会是别的圈套。”
    她戳破了那层隐晦的窗户纸,意味深长道:“恰巧前段时间柳仙庙法会在网络上爆火,恰巧这次会来很多人,恰巧文财神死在了这里,三死门很久没搞出动静了,你猜他们会不会借题发挥来凑热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