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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    王长有些惊愕:“只有这些吗?”
    “只有这些。”
    王长看见那些华贵的文房四宝,摆件器物,甚至于发冠发簪等物都排列整齐放在不远处,心中微动。
    这些可都是姑娘默认赠予他的,随便拿一样出去,都是价值不菲。
    他收回视线,注意到祁昀仅仅以一只最朴实无华的檀木簪束发,心中多了几分敬重,面上的笑也真心了几分:“那便请公子随我来。”
    今日难得放晴,姜府笼罩在一片潋滟晴色之中,朱红漆柱、琉璃碧瓦金光熠熠,马车自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路面驶过,偶有鸟雀在枝头跳跃。
    祁昀打起车帘,看见了后花园那一树灿漫生辉的佛铃。
    佛铃轻响,红线飞舞间,他与一人直直对上视线。
    姜时雪站在阁楼之上,一袭茜红裙衫随风招展,鎏金花簪跃动着细碎的光,像是春日枝头开得招摇的木芙蓉。
    她的眼神有些空,似乎在看他,似乎又在瞧别人。
    姜时雪愣了下,冲他一笑。
    祁昀却神情冷淡,只是略一颔首,将车帘放下,隔绝了她的视线。
    马车驶远。
    姜时雪遥遥目送,只觉有些怅然。
    银烛在一旁试探道:“眠云雅苑离姜府也不算远,可以随时叫他回来的。”
    眠云雅苑,便是薛尽要搬去的宅院。
    姜时雪笑起来:“我为何要叫他回来。”
    银烛抿了抿唇,到底没说出口。
    姑娘对这薛公子有多不一般,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。
    姜时雪知道她在想什么,只说:“到底只是萍水相逢,各自有路。”
    “我并非喜欢勉强他人之人,既然他不喜拘束,便还他自由。”
    姜时雪换了个话题:“映月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。”
    姜时雪说是把她关在柴房,不让吃喝,其实暗地里是差人送了东西过去的。
    此次并非是要真的惩罚她,而是要磨一磨她的性子,好叫她知道轻重。
    银烛:“那丫头性子也倔,说姑娘罚她,她就不能言而无信,便真的一整日不用东西。”
    姜时雪眉眼间浮现出笑意:“那便由着她,禁足过后交代厨房做些清淡养胃的给她送过去,她一日未用东西,怕身子受不住。”
    银烛点头:“姑娘放心。”
    姑娘待他们这些下人一贯亲厚,哪里真的舍得叫人出什么事。
    姜时雪不再言语,遥遥看向远方。
    银烛也随她看向马车的方向。
    她不明白,姑娘这样好,姜府又是数一数二的人家,为何薛公子偏偏不愿?
    她心中叹息,要是顾公子还在就好了。
    顾公子……定然不会让姑娘这么伤心的。
    一晃又是六七日过去。
    刚开始王长每一日都来向姜时雪汇报祁昀的动向,譬如他的伤恢复几何,他今日是看书还是作画,用了些什么。
    后来某一日,姜时雪忽然说:“从今日起,不必再看管他了,只需要派几个侍卫看家护院即可。”
    王长拱手称是。
    姜时雪心中有些烦躁,将手下的话本翻得哗啦作响。
    王长看了姜时雪一眼,默不作声退下。
    姜时雪看着满纸的情情爱爱,山盟海誓,忽地将书倒扣下来。
    话本里的浓情蜜意,生死相随都是假的。
    哪有不顾一切奔赴相爱的道理?
    世间男女,无非是贪图彼此的皮肉相貌,亦或家世钱财。
    简直是没意思透了。
    眠云雅苑。
    夜色已深,祁昀仍坐在窗边看书。
    灯火跳动,门前栽种的墨竹摇晃不休,在窗棂上投下婆娑暗影。
    看守雅园的侍卫早已呼呼大睡,不知为何,他们今夜睡得比以往都沉,鼾声贯穿天际。
    祁昀翻过一页书,目光落在“人发杀机,天地反覆”几个字上。
    风动苇帘,竹海涛涛。
    忽有一道颀长的暗影投影在桌案之上。
    祁昀眼眸微抬,眼尾弧度锐利。
    来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,声音发颤:“殿下,属下来迟,罪该万死!”
    来人相貌平平,是放在路人中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长相。
    偏他周身气质冷冽,一双眼如同鹰隼,藏着锋芒。
    祁昀终于放下书,冲他微微一笑:“冷渊,许久不见。”
    接连放晴几日,檐下冰消雪融,枝头梅花在冷晴的天色下越发耀目。
    姜时雪却恹恹窝在月华堂不肯挪步。
    也不知是不是那一夜的缘故,这一次葵水来势汹汹,痛得她夜里翻来覆去,冷汗如雨。
    好不容易最难熬的几日过去了,她也不想出门,只懒洋洋地窝在屋里。
    银烛早看出她眉眼间藏着郁色,想方设法翻着花样逗她开心。
    只可惜效果不佳。
    费心搜集的话本,她翻了几页便随手扔到一旁。
    往日里姑娘最爱吃禾桂坊的糕点,她用几口便用不下了。
    加之身子不舒服,姜时雪整个人就如同被霜打蔫的花。
    这一日银烛刚拐进屋里,手中捧着一盒精致的胭脂,笑道:“姑娘,快来试试水云阁新进的吴枝香,听说上京正时兴呢!前儿个大雪封了路,一到货水云阁便差人给我们送……”
    她声音一顿。
    姜时雪坐在桌案前,青丝散乱,正小心翼翼用绢帕擦拭着一只褪色的吉祥轮。
    桌案上还放着笔墨颜料等物。
    时间长了,那吉祥轮许多地方都破败不堪,却被人小心翼翼修补过,照着原来的轮廓描了花样。
    新旧不一,看着有几分滑稽。
    银烛的心重重沉了下去。
    这只吉祥轮,是姑娘十一岁生辰时,顾公子亲手做给她的。
    顾公子逝世后,姑娘将和顾公子有关的一切都锁到了箱笼中。
    怎的今日会忽然翻出旧物……
    她走过去,将胭脂放下:“姑娘,这些旧物灰尘大,还是奴婢来收拾吧。”
    姜时雪却摇头:“不用,我来。”
    银烛不再言语,只是在一旁默默看她摆弄那吉祥轮。
    眼看着修补得差不多了,姜时雪举起来吉祥轮,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。
    可惜吉祥轮不会动了。
    姜时雪眸中划过失望,她喃喃道:“就这么放着也没动,怎么就坏了。”
    银烛凑过去看,片刻后,说:“好像是这儿的木轴被虫驻了。”
    “姑娘别担心,奴婢去找个匠人,这吉祥轮构造不复杂,肯定修得好。”
    姜时雪却垂下眼眸:“不用了。”
    她手指从那些新描的花样上划过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    姜时雪没有想到,当晚她久违地梦到了顾行之。
    那是一个晚春。
    她穿一袭鹅黄色团花长裙,一只手抱着杏枝,另一只手高高举着一枚刚结的青涩杏子,冲着下方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:“行之哥哥!我采到了!”
    地上尤有残败的杏花,身着浅青色襕衫的少年面带笑意,温柔道:“快下来吧,上面危险。”
    他分明生着一双清冷若雪的眼,偏偏整个人气质温和,如同春花,又似暖阳,叫人不自觉亲近。
    话音才落,花枝忽然折断!
    少年面上闪过慌乱,忙伸手接人。
    少女结结实实掉到少年怀中,惊起一地残花。
    她嗅到他怀中清香,不是名贵的香料,而是一种干净的、淡淡的皂角味。
    姜时雪猛然惊醒。
    窗外枯树摇晃,姜时雪怔怔看向那棵早已枯死的杏树,眼泪无声掉落。
    第11章
    眠云雅苑。
    夜已深,竹影交错,侍卫们睡得正沉。
    冷渊将一枚箭镞放到桌案上,拧眉道:“殿下,这是您失踪当日发现的,属下已经查探过,这箭镞上的花纹,同端王亲卫所用的一致。”
    他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:“本以为此次暗杀只与贵妃有关,如今看来……恐怕事态比想象中复杂。”
    祁昀捻起那枚沉甸甸的箭镞。
    手感冰凉,森冷的光在上面流转。
    少年眉眼微垂,鸦羽般的长睫投下一圈暗色阴影,叫人辨不清他眸中情绪。
    冷渊又说:“您失踪之事,宫中按而不发,圣上一直在派人暗中搜寻您的下落,但毕竟您失踪已久,有心之人已经有所猜测。”
    祁昀淡淡开口:“二皇子那边,情况如何。”
    冷渊沉默片刻,终是如实开口:“圣上……圣上任命二皇子为知贡举,协办明年科举。”
    祁昀指尖微顿,箭镞在他指腹留下一道深刻的折痕。
    冷渊终是没忍住,道:“或许等殿下回宫,圣上又会改了主意,由您主掌科举。”
    自古科举都是大事,知贡举主掌整场考试,既是权威名望的代表,亦是圣心所归。
    自家殿下失踪,圣上却在这样的关口放权给二皇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