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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    四公主脚下一顿,问:“何事?”
    姜时雪抬手折下枝头一朵娇艳的海棠递给她:“四公主自是铅华洗尽,珠玑不御,不与俗人相同,但今日这御花园中海棠开得正盛,岂可辜负,妾身斗胆,献上海棠一朵。”
    四公主凝视着她指尖的海棠。
    少女手指白皙,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,倒是与这海棠相得益彰。
    她久居宫中,不得宠爱,早已学会对一切人冷漠相待,以求自保。
    但这一刻,她的胸腔深处却似被狼毫轻轻扫过,痒意弥漫。
    四公主接过海棠,粲然一笑:“多谢。”
    “我叫祁楚,不知侧妃名讳?”
    姜时雪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笑道:“我姓姜,公主可以叫我一声阿雪。”
    四公主从善如流,唤她一声:“阿雪。”
    姜时雪弯了眉眼:“那我能不能唤殿下一句阿楚?”
    四公主脸上有几分别扭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阿楚。”
    少女声音清甜,尾调却含着一丝娇,记忆中从未有人这般唤过她,四公主不知不觉间耳尖都变得通红。
    她咳嗽一声:“我还有点事,就先走了。”
    姜时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,便见她迈着阔步急匆匆走了。
    银烛好奇:“侧妃,四公主怎么像是被人撵了一样?”
    姜时雪唇边抿起一个小小的笑漩,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    御花园种种尽数被颂歌台的两人收之于眼底,直到姜时雪也离开,六皇子才憋不住说:“坏八哥!欺负嫂嫂!”
    祁昀:“曦儿。”
    六皇子立刻萎靡下来:“皇兄,曦儿不该骂人……”
    祁昀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,倾下身子,眼睫敛住墨黑的瞳孔:“曦儿是不是一贯不喜欢清河郡主?”
    六皇子闻言重重点了点头。
    有一次宫宴上,他不小心听到清河郡主在背地里说他只知道吃,像个小猪仔一样。
    他回宫后气得一直哭,母妃问他怎么了,他如实相告。
    奈何嘉嫔出身不好,只是因为诞下六皇子才得以晋封为嫔位,哪里敢得罪如日中天的清河郡主,只能交代他以后遇见清河郡主离远些。
    宫中长大的孩子,心思自是比旁人细腻敏感,六皇子虽然小小年纪,也能将不喜收敛得极好。
    只是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,才敢暴露一二。
    祁昀俯下身,牵起他的手:“走,皇兄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    祁听晚离开御花园,一路还在骂骂咧咧:“一个破落户出身的侧妃,一个丧门星,也敢给我脸色看!”
    端王妃头疼不已:“晚儿!这是在皇宫,不是在府里,你好歹忌讳着些。”
    祁听晚:“这附近又没有旁人,况且我说的不是事实吗?”
    她话音刚落,便听到高处有孩童的笑声:“皇兄,我学会了!”
    祁听晚闻声看去,愣在原地。
    金漆红柱的阁楼上,祁昀负手而立。
    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,对方朝她望来。
    分明眼波清寒,犹如隆冬腊月里的雪,却叫祁听晚四肢发软,心脏更是怦怦跳动起来。
    是……祁昀。
    祁听晚知道自己不应如此。
    但每一次宫宴上,她都忍不住追随那道身影。
    热闹非凡中,他独坐高台,有着与满殿繁华格格不入的出尘落寞。
    满朝文武,天下俊才,无人能及他一分。
    偏偏造化弄人,她是端王之女,与当今天子为一辈,他需唤她一声“姑姑”。
    同为宗室中人,祁听晚虽然娇纵,却也知道轻重,将心思藏得很好。
    祁昀这个人,天生性情冷淡,决计不是女子的好归宿。
    她和他之间,绝无可能。
    可着还是妨碍不了她在得知他要纳妃的时候心中不快,摔碎了一匣美玉明珠。
    更不妨碍她看他的侧妃不顺眼,她一想到那张狐媚的脸会亲近于他,便感到无比的恶心。
    种种情绪,交织为一个复杂的表情。
    祁听晚终是控制着扯出一个温柔的笑,又朝着他福了福身。
    端王妃见是祁昀,心中不喜,匆匆一行礼,便要拉着祁听晚离开。
    怎知就在这时,六皇子手中的弹弓射偏,直直打到了她们头顶榕树上的一个蜂巢。
    伴随着一声惊呼,祁听晚看到那枚巨大的蜂巢从天而降,嗡声一片中,她尖叫着往后连连倒退!
    第43章
    “当场就肿成了一个猪头?”姜时雪忍俊不禁,当即弯腰大笑起来。
    银烛也捂着嘴笑:“太子殿下虽然也下去救人了,但哪比得上蜂快,听说清河郡主当场被叮得四处乱窜,大喊大叫。”
    “而且清河郡主面子薄,脸上开始红肿之后,说什么也不要殿下去请太医,抓着端王妃便跑。”
    姜时雪捡了一枚刚出炉的杏花酥塞到口中,颇有看戏的意味:“若论辈分,太子还要唤那清河郡主姑姑呢,清河郡主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,自然要落荒而逃了。”
    她又问:“端王妃呢?”
    银烛说:“听说伤得不重,也不知道为何,那些蜂专门围攻清河郡主。”
    姜时雪回想那日在她身上闻见的浓重香味,心道也算是阴差阳错帮了端王妃。
    姜时雪想了想:“听说清河郡主向来受圣上喜爱,六皇子闯下这般祸事,恐怕难免责罚。”
    银烛有些忧心:“太子殿下陪同六皇子一同前去请罪,也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连带责罚……”
    姜时雪思索片刻,觉得这是个好机会。
    据说嘉明帝和太子父子情分浅淡,六皇子又年幼,作父亲的难免有回护之意思,这一次肯定会责罚太子……
    这不正是她献上殷勤的好机会吗?
    姜时雪立刻起身道:“银烛,随我去门口侯着。”
    太子被责骂之后定会心情不佳,她得早些在门口侯着,表现出焦灼担忧之意,届时再软言劝慰一番。
    姜时雪预料得不错,祁昀的确被嘉明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。
    祁昀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,只是垂眉敛目,静听斥责。
    嘉明帝连骂了一刻钟,才一拍桌案:“曦儿稚子年幼,你身为兄长身为储君,非但不做好榜样,还整日耽于玩乐,戏弄他人,实在令朕寒心!”
    自小到大,这样的话他不知听过多少次,祁昀早已麻木。
    冷色光泽流动在他束发的玉冠上,他垂首道:“父皇教训得是,儿臣这就去太庙跪省。”
    嘉明帝不想看他,只挥了挥袖子。
    满殿宫人屏吸静立,看着地上颀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门槛处,不合时宜想:
    太子如今已近及冠之年,业已成婚,却依然如同从前,一桩小事便能叫圣上动气责罚……
    眼见天色都渐渐黯淡下来,却依然没有太子的影子,姜时雪腿也站麻了,腰也站酸了,最后叫人抬来一张椅子,打算坐着等。
    可又等了小半个时辰,还是不见太子他人,姜时雪饿得肚子咕咕叫,又不想前功尽弃,于是叫人端来一盘糕点,边吃边等。
    饿坏了自己也算给他添乱,姜时雪这么想着,吩咐人再上一盏蜜豆酪子来,糕点噎得慌,她得就着吃。
    祁昀跪满两个时辰,在蒲团上揉了揉发麻的腿,才撑着身子一点点起来。
    太子领罚的时候,内侍只敢候在殿外,见他出来,忙迎身而上:“殿下,小的已经安排了轿辇。”
    祁昀摇头道:“走回去。”
    才领罚结束,便乘轿辇回宫,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一报,他今日就算是白受罚了。
    内侍只得领命:“是。”
    跪了许久,腿脚早已一片发麻,每走一步都如同有千针万针相扎。
    但单看他走路的姿势,却全无异样,背脊如剑,春风绕过衣袖,亦不能拂动半分。
    临到东宫,冷渊忽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:“殿下。”
    祁昀脚步一顿。
    冷渊附到祁昀耳边,低声耳语:“侧妃听说殿下前去受罚,说要等殿下回来,几个时辰前就在门口候着了。”
    走了一路,分明已经恢复正常的小腿忽然又涌起丝丝麻麻的痒意。
    祁昀开口:“现在还在等?”
    冷渊脸上便现出那么一丝古怪,他支吾着开口:“在等……不过或许是侧妃大病初愈,身子不济,她现下已经睡着了。”
    祁昀眼角一跳。
    睡着了?
    冷渊哂笑:“正是,元鹤候在东宫外,随时待殿下调遣,殿下看……”
    祁昀沉默片刻:“她身边那个宫女呢?”
    冷渊一听忙道:“回禀殿下,银烛姑娘被咱们的人支开了。”
    见过元鹤所扮的“太子”之人,只有姜时雪和银烛。
    祁昀深深看了冷渊一眼,快步走去。
    冷渊埋下头,亦步亦趋。
    祁昀走近的时候,见殿门处赫然放着一把摇椅,旁边还有一张小几,小几上放满了被用过的糕点瓜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