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松手!”时鹤鸣身上的药效还没有退,他在沉睡中被系统喊醒, 系统提醒他季斯时给他下了药, 要避开他去做一件很坏很坏, 一旦犯下就再也不能回头的罪行。
他刚开始并不相信, 可当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季斯时的身影时,再不愿相信也得信了。
“斯时,别这样, 松手,然后我们回家。”他踉跄着往季斯时那边走了几步,又因为看见那人骤然收紧的手停下。
“哥哥,你要护着他?”
季斯时扽着丝巾,勒马一样向上一拽, 迫使宁昫宸因为长久缺氧而变得紫红的脸完整地显露在时鹤鸣面前。
“哥哥, 你喜欢这张脸吗?他下午恬不知耻的诱惑你的时候也是用的这张脸吗?!”
“斯时, 你这是在杀人!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!”
季斯时听了这话疯狂的大声笑道:“怎么会呢哥哥,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, 我都已经计划好了, 先把他杀了,然后和哥哥远走高飞。”
“这样就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!”
季斯时越说越兴奋,把丝巾再次往上一提。
宁昫宸被拉得胸口几乎离地,整个人呈现角弓反张的姿势,眼睛不受控制的上翻,瞳孔几乎消失不见,露出整个眼白来。
他快不行了!
眼看着宁昫宸就要死在季斯时手上, 时鹤鸣脑子里嗡的一声。
绝对,绝对不能让季斯时背上人命!
他顾不上还有些不受控的身体,快跑几步来到季斯时面前,单手扯住环绕在宁昫宸颈间的丝巾向下一拉。
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,感受到颈间压力减轻的宁昫宸望着时鹤鸣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此时若不是季斯时压着他,他一定已经哭着扑到救命恩人怀里了。
“阿....h....he....”喉咙长时间被挤压导致发出来的声音破碎又难听,几乎辨认不出在说些什么。
时鹤鸣又急又气,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扯着丝巾给宁昫宸呼吸的余地,一手按着季斯时想要再次使力的手。
他不懂,为什么季斯时总是没有安全感,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,那么冥顽不灵。
该给的回应他给了,该做的事情他做了,季斯时想要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?他已经成为自己心里最特殊的人了,为什么还要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发泄情绪?
“你到底要什么.....斯时,告诉我,我不知道......”
时鹤鸣直视那人的眼睛发问,那双眼睛亮如星子,里面燃着旺盛的火。
“我要什么,哥哥你怎么能不知道?我要你,我要你爱我!我要和你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!”
“我要你完全的为我所有!我要你的所有情绪都是因我而起!我要你的眼里再看不见其他人!”
“我甚至想吃掉你,想和你一起碾碎了埋在土里。我太过爱你,我的爱成了一种罪过,我活着也是罪过......”
季斯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恨,恨身子底下的人怎么还不去死,恨为什么在他刚得到哥哥一点回应,满心期待未来变得更好的时候跳出来,耀武扬威的拿着他的过去迎头痛击。
为什么?为什么?命运要对他如此苛待,从小到大,他想要的通通得不到,别人轻而易举拥有的东西对他来说却难如登天。
他好不容易又争又抢,靠着谎言抓住了这一缕月色,他绝不能允许再次失去。
如果他的生命注定是一个笑话,一场空谈,那他降生于此的目的又是什么?
“哥哥,我什么都不是,什么都没有,除了你以外没有人看得到我,没有人感受到我,没有人爱我,你是我与这世界唯一的锚点,我死也不会放手!”
季斯时感觉到他身体里叫嚣着爱的部分正在生长壮大,吸收着他的眼泪不停地向上生长,马上就要从喉咙里探出头来。
哈哈哈你要绞碎我吗?绞碎孕育你的温床?绞碎这个满口谎言的烂肚肠!
宁昫宸发现紧勒着自己脖颈的凶器逐渐失了力,压在自己背上的躯体抖如糠筛。
好机会!
他放缓呼吸,后背蓄力,屏气凝神——瞅准机会向上一顶,两只手迅速抓住丝巾一个翻滚,终于逃出生天,与即将降临的死亡擦身而过。
得救了……精神松懈的同时,躯体的痛苦后知后觉的蔓延开来,他一手捂住脖子另一只手支在草地上止不住地呕,呕出来大滩清液。
季斯时发现宁昫宸居然从自己手下逃了,立刻擦干眼泪想要起身却被时鹤鸣按住。
“…..”时鹤鸣几次张口却说不出来话,只能无力又满含哀伤地看着他。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超他能理解的范畴,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,好像一切都倒错了,混淆了。
对与错,善与恶在他脑子里打架,他该像过去一样,执着苍生剑审判眼前这个杀人未遂的罪人,可当他看见那人脸边将落未落的泪珠,又无法张开审判的口。
系统说的对,他是个假正经,是个伪善的假菩萨。
他口口声声,大言不惭的要渡天下一切苦厄,到头来连自己的私欲都解不开渡不过。
季斯时是个罪人,他也一样,他打着救世的旗号游走人间数百年,自以为施以援手承担因果,不过就是为自己骨子里的冷漠自私披上一件光彩的外套,一件标榜道德的金袈裟。
修道之人一旦对自己的道义产生怀疑,那么道心的破碎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事。
道心裂开的时候并不痛,它好像一滴雨落了地,像一阵风吹落一片树叶,像一个失望至极的人沉默着合上那扇门。
没有撕心裂肺,没有声势浩大,连一丝预兆都没有,就这么安静的开裂了。
他看见空气中浮着些许细小的微尘,这些微尘在月光中变得越来越小,颜色越来越淡,最后消失不见。
可能是真正的苍生怜悯他这个伪善之人,施以援手,时鹤鸣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成形,似一张网将开裂的道心拢在里面,使其不至于彻底破碎。
但不比之前的安静平和,道心被拢住的瞬间,剧烈的疼痛如海啸铺天盖地朝他打来,他被这浪打得呼吸一滞,喉头泛起一阵腥甜。
最后他勉强偏过头去,呕出一滩鲜血和碎肉。
猩红的血落在翠绿的草地上尤为显眼,季斯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僵直,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晕倒在地,而血还在不断从嘴角溢出。
“哥哥!我错了!我错了!你别吓我!”
“阿….he…阿鹤!”
两道声音从不同的地方发出,声音的主人不约而同的向这边伸手,时鹤鸣努力的想给吓得够呛的小人一个安抚的微笑,但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,视线变得模糊,世界在他眼里飞速旋转,各色景物融合成五光十色又光怪陆离的一团。
他太累太痛了,他闭上眼睛。
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,天色已然大亮。
时鹤鸣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,床边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。季斯时守了他一夜,前脚刚昏昏沉沉的睡过去,后脚时鹤鸣就醒了。
他在睡梦中感受到身边人发出轻微的响动,立刻睁开眼睛朝响动发出的地方看过去。
时鹤鸣正笑着盯着他看,见那人终于醒了,季斯时眼角一热,落下泪来。
“哥哥,我以为要失去你了…..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离开我,你不要有事…..”
时鹤鸣被他哭的心软成一滩水,沉甸甸地淌在胸腔里,眼前的人是个惯会说谎的小骗子,嘴里没有一句真话,这叫他如何相信。
“别哭…..”怎么这般爱哭,难道是水做的不成。
“我睡了多久?”时鹤鸣忽略鼻尖嗅到的消毒水味儿,有些费力地动了动手臂。一阵刺痛传来,手臂上埋着的留置针在肉里拱出了一个小包。
“哥哥别动!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床,你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….”见病床上的人并不老实,甚至还想下床,季斯时一个激灵,起身按住了那人的肩膀。
“宁昫宸去找医生取你的报告单了,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千万不要动!”季斯时认认真真的地说道。
“你得给他道歉反省自己的罪责,昫宸如果不接受,你也不能逼迫他…..”时鹤鸣怕季斯时心中仍存着对宁昫宸的杀意,出言开解道:“昫宸虽然调查你,用你的过去来威胁我,但这并不是你产生杀心的理由。我希望你能尊重他人的生命,胜过爱我。”
“手上沾血的人会备受良心的谴责,也难逃制裁,我不想让你这样。而且——”时鹤鸣一转语气,破天荒地说了重话,“我也不会接受一个手上沾血的人。”
听到时鹤鸣这样说,季斯时受不住了,急急忙忙地说道:“哥哥!我知错了!我已经跟宁昫宸道歉了,也同意他将手里关于我的一切都放出去,我愿意赎罪!你别不要我——”
就在他说话间,病房的门被推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