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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
    颜研在雪白的无影灯下转过头,透过玻璃直勾勾地盯着时鹤鸣。她身前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实验员,为首的那个是她的师姐夏琳,手执一把闪着寒光的柳叶刀划上她裸露的腰腹。
    时鹤鸣对上祂的眼睛,祂笑了一下,嘴唇一张一合。
    “师姐说,做实验要秉承人道主义精神,尽量减少实验动物的痛苦,下刀尽量稳和准,不要伤及其他组织,如果不需要活体取样,先处死再解剖。”
    “师姐是所有人中手最稳的。”祂转过头,望着眼圈泛红,眼睛含泪的师姐,“她本可以不插手的。”
    “她怕你疼。”这个结论显而易见,时鹤鸣走到玻璃前站定,里面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他和魏安怀。
    魏安怀赤裸着躺在实验台上,笑看着冰凉的手术刀将他开膛破肚。“喂,你还在吗?颜研。”
    “在。”
    “就这么死在她手里面,也挺好的。你是不是也这么想?”托她的福,他头一次看见眼中含泪的哥哥。
    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,但哥哥脸边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还是让他心痒。男人最大的魅力来自他的眼泪这话说的一点没错。
    最顶级的春药莫过于看强大者脆弱,坚强者落泪。
    “你这人也是挺复杂的,面上表现得有多讨厌她,嘴上又句句不离她。”魏安怀从实验台坐起来,双手张开伸了个懒腰,“傲娇这个类型已经过时了,现在打直球才是萌点。”
    祂没再说话,自顾自地哼起歌,“that girl is gone but i,that girl is gone but i still try….”
    随着祂的歌声,周遭景象飞速变换。眨眼的功夫,亮着白光的实验台消失不见。
    他们出现在闪着红光的走廊上,看着一群穿着实验服的人在接连响起的警报声中,无头苍蝇般的乱撞。
    “他是我的导师…”祂出现在一间屋子门口,静静地看着屋内。
    屋内一片狼藉,所有培养箱的门都被打开了,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焦急地试图关门。
    “他很严格,眼睛里只有成果和数据,把学生当耗材,稍有不满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…”
    屋内的导师躲过一条朝他扑来的肉团。
    “他从没在乎过我们,对我们的毕业置之不理….”
    导师绕过培养箱,从地上搀起来一个满身是血的青年。
    “他有一个乖巧又聪明的女儿,他把这个女儿看得比命还重要….”
    导师艰难地带着青年跑到门边,把他往走廊一放,嘱咐了几句,在青年的泪水里折返回去,毅然决然地关上门。
    “他不是个好老师,却是个好人…..”
    屋内小老头用身体挡住门,慢慢淹没在一拥而上的肉团里,化作一具行走的骷髅。
    祂转过身,绕过地上放声大哭的青年,带着他们往另一个房间走去。
    “是那个有书的屋子..”贺宇凑到时鹤鸣身边悄声说道。
    时鹤鸣看着屋内,穿着实验服、满身是血的夏琳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颜研躲在桌子底下,神色惊恐地看着门外。
    “导师以为只要他把放培养箱的屋子的门关住,污染就不会蔓延。可他错了,污染是从我身上爆发的,只要我在,科学园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污染,被异化成不人不鬼的样子。”
    “看着自己慢慢异化是很痛苦的过程,与心理相比,□□的痛苦不值一提。大多数人很快就投降了,他们放弃独立人格,变成只会赞颂他们所谓伟大的主的怪物,我和师姐是坚持到最后的…”
    时鹤鸣看着祂的身影穿过厚厚的防弹玻璃出现在屋内,看着祂枯瘦的手抚上桌子下她师姐的脸颊。
    “我们坚持了二十一天。”祂说。
    “只要没彻底异化,无论身上长出什么东西,都还属于人类的范畴,不是祂的眷属。还需要吃饭、喝水。屋子里的东西很快就没了,我又饿又渴,师姐没办法….”说到这儿祂笑了笑,笑声里隐约出现一声呜咽。“她以为自己的血很好喝吗,又腥又臭的…….”
    “后来实在没办法了,她决定出去给我找吃的。”
    “她打开屋子的门,穿过满走廊的怪物,直到晚上回来,带着一袋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泡面。”
    “笨死了,倒是拿点水回来啊。”祂嘴上抱怨着,望向女人的眼睛却写满眷恋,“后来我闲着没事,想知道她是如何穿过满是怪物的走廊的,就回放了一下当时的场景。她真笨,明明转身躲回来就好了…”
    “我看着她浑身是血,忍着痛把异化的部分一点点剜掉,眼球,耳朵,手指,大腿,十二指肠…..她最后就剩个空壳,虚弱地倒在门口。都这样了,却还记得把泡面扔给我。”
    祂低下头,捧起自己身上隔离服的衣角,上面画着一个眼熟的小爱心。
    “师姐真麻烦,自己要死了还要交待事情给师妹。”
    “她倒在地上,叫我坚持住,她看着我说,对不起,太疼了,她坚持不住了。她说颜研,你要坚持住,把科学园的门关上。她说颜研,只要你保持神智,污染就不会向外蔓延,祂就不会降临,这个世界就有救。”
    可是师姐,她也是人,她也会痛。
    自你走后,她的世界晨昏颠倒,她看着你闭上眼睛,再睁开的时候浑身皮肉化做白沙,亮如星子的眼睛逐渐浑浊。
    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,撞开门拼命地喊你的名字,下一秒听见你口中喃喃,为我伟大的主。
    灵魂如坠冰窟。
    你走了,你竟真这样走了,抛下她苟活?
    “师姐生日那天,我送了她一本张枣的诗集。那天她实验排到很晚,我忍着困在实验室等着她,她做完实验后整栋楼灯都灭了,就剩我们俩。我看着她拿着诗集,笑着对我说她最喜欢张枣的一句诗。”
    想起一生中最后悔的事,梅花便落满了南山。
    只要想起一生中最后悔的事…..
    她开了一扇门,此后再未能将其关上。
    可是师姐,你走后她去了一楼,科学园的门早就关上了,但外面依旧不平静。没了她这个零号病人,也会有其他一号二号,只要人们感到痛苦,只要他们还逃避痛苦,污染就一直存在。
    到最后,这个世界只剩她一人苦苦坚持。
    祂忽然抬头,对上时鹤鸣那只空洞的眼眶。
    “我很累了,请你吃了我,代替我成为新的零号病人。”
    “先别急着拒绝,听我说完。”似是感受到时鹤鸣的抗拒以及他身边魏安怀的躁动,祂顿了顿又说,“我太想她,太想太想,已经坚持不住了,只要我选择逃避痛苦,邪神就会降临,那时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,拒绝污染被邪神杀死或是逃避痛苦被自己所杀。”
    “但只要你吃了我,成为零号病人,你就能把他们送出去,让他们回到你们口中的那个现实世界。”
    “牺牲你自己,换爱人的平安。很划算不是吗?”
    祂的声音又慢又轻,近乎蛊惑。
    “我的时间不多了 ,该怎么选你心里清楚。”
    魏安怀用力按住时鹤鸣的手,不要,他不要,他早就说过,与其失去你然后苟活,不如一起携手赴死。
    可令他感到无比痛苦的是,时鹤鸣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,缓慢地冲祂伸出手。
    耳边传来愉快的歌声,歌声在爱人身边绕来绕去。
    “i think it’s over now ,
    i think it`s over now …”
    第94章 他要疯狂,要没有退路的去爱
    “吃了我, 或是让邪神降临,很难选吗?”
    不难选,时鹤鸣伸出手。手掌还未触碰到祂枯瘦的身体便被另一只细嫩的手中途拦住。
    魏安怀挤到他身前,倔强地仰脸看他。“你为什么总是这样?为了贺宇还是为了我?”
    若是为了他, 那他就明明白白、庄庄重重的再讲一遍。他不怕死, 死不过一瞬, 心脏停摆的瞬间, 一切化乌有。可他若活着,就得时刻挣扎在爱人离世的痛苦里,睡不着醒不了。
    白天尚好, 还有些事情可做,等到了晚上,后背贴着床板,整个身体就像被架在火上,小火慢炖, 把全身的血烧得冒起密集的小泡, 再大火收汁, 心焦成碳。
    如此反复,说不清到底是□□上的痛引发精神上的痛, 还是精神荼毒了□□。别说什么时间是一剂良药, 医治一切由爱引发的病痛。时间没那么仁慈,它不治病,它只磨去你的记忆,钝化你的感官,最后爱人只剩脑海里一具模糊的形体,激烈的感情都随着心气和年龄一起消散了。
    他不要那样,他要疯狂。
    他要激烈的、近乎暴戾的爱。他要没有理由、没有原因、甚至没有退路的去爱他。越是缺乏, 越是渴望,他越是缺乏对情绪清晰的感知,就越要从自己贫瘠的身体里抽取这东西,补贴给不缺它的人。
    可这些话他来不及说出口,就眼睁睁地看着时鹤鸣绕过他,将另一只手放在颜研干枯的头皮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