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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时赶山记 第8节
    “嫂子快来!”
    天大地大,再没什么比这时节挖野菜更要紧的。
    另一边。
    霍凌和颜祺走了好半晌,说了不少话,不觉腿脚累,待瞧见了路那头的几间村屋,便知是到了麻儿村的地界。
    榨油需要时间,故而先去了王家油坊放下火麻籽,若是自带麻籽来榨油,一斤只收两文钱,比直接买火麻油便宜许多。
    霍凌数了二十个铜板给出去,王家夫郎收了银钱,见颜祺眼生,问道:“这是你家的谁,从前没见来过。”
    “是我夫郎,姓颜。”
    王家夫郎惊讶一瞬,邻近几个村谁不知霍家老二打了好些年光棍,没成想不声不响地领了个哥儿回家,面上客气寒暄,“原是颜哥儿。”
    随后彼此说定晚些时候来取灯油,霍凌和颜祺这才离开。
    相较油坊,马胡子家更好寻,嗅着草药味走便错不了。
    马胡子见来人是霍凌和颜祺,喊人进屋坐。
    “你们来的倒是早,可见是把这事放在心上的。”
    身为郎中,哪个不喜这样听话的病患,最怕那等怕花钱躲着不来看诊的,等小病拖成大病,叫悔也来不及。
    指尖搭上小哥儿的手腕,他凝神许久,轻颔首道:“前头开的那药不必再吃了,我给你换一副旁的,再吃上个半月瞧瞧。”
    一听上来就是半月,颜祺试着问:“大夫,这药非得吃那么久么?”
    他其实是想说自己没什么大毛病,马胡子却是笑道:“怎的,怕药苦?”
    颜祺想说不是,却被霍凌抢白。
    “良药苦口,都听马叔的。”
    “正是,不过我给你开的这方子还真不怎么苦。”
    马胡子铺开纸落下几个墨字,劝颜祺道:“你别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,你岁数不算太大,又是刚成亲,不晓得里头的利害。”
    说到这里,他瞄一眼霍凌,明显意有所指。
    “要紧记着,有些事和亲事一样都讲缘分,该来就来,急不得。”
    颜祺一时没反应过来,霍凌也愣了一下,旋即明了马胡子怕是在说关于孩子的事。
    在旁人瞧来,霍凌二十好几的才成亲,肯定是盼着早要孩子的,霍家两代单传,到霍峰、霍凌这辈好不容易得了两个男丁。
    霍大膝下只一个闺女,霍二再不加把劲,岂不又得断了根儿。
    偏又赶上颜祺这么个夫郎,眼下瘦巴巴一把,便是怀了,生时恐也要搭上半条命。
    霍凌见不知内情的哥儿目露懵懂,不急着在外人面前解释,只道:“我都能等到这岁数才成亲,别的事上,要急早就急了。”
    “那就好说。”
    马胡子高看霍凌一眼,抬手摸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,“方子写成了,你们且等片刻,我去抓药来。”
    过了一阵子,药还没配齐,马家门口又来辆牛车,风风火火将马胡子的媳妇接走了。
    颜祺问过霍凌才知,马胡子的媳妇是个有家传本事的稳婆,两人也算凑到了一起去,一个管瞧病,一个管接生。
    颜祺经此提醒,慢半拍地想明白马胡子刚刚说的话,眉头微拧,哥儿本就不如姑娘家好生怀,所以好些人家说亲不爱说哥儿,真出嫁了,彩礼也要少两三成。
    自己的肚子若是不争气……
    霍凌忽而见小哥儿换了副忧心忡忡的神情,手还虚虚隔着衣裳搭在肚皮上,心思轻转,有所猜测。
    “我刚刚和马胡子说的不是场面话,是我心里确实那么打算,而且……现在说那些还太早。”
    颜祺摸了摸耳朵。
    说的也是,他虽是第一次嫁人,但也知道单是睡在一处是怀不上孩子的。
    何况还不是一个被窝。
    人在外头,有些话不好再说详了,两人止了话头,肩挨肩坐在一条凳上等马胡子。
    “就,就是这。”
    坐着坐着,院外响起熟悉的人声,霍凌眉毛轻挑,抬头看去。
    木门推开,先进来一个高个头的汉子,果然是林长岁。
    第7章 初上灶
    “明哥儿?”
    “小祺哥!”
    两个哥儿没等汉子们反应过来,就已各自小跑着迎上去,两双手紧紧攥在一处。
    颜祺上下打量他,见他周身整洁,不像是受了委屈的,心里稍松,关切道:“你怎也来这处了,可是身上不舒服?”
    肖明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,用只有颜祺一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道:“我好着,是……是长岁和他娘不放心,非说过来把个脉,也好安个心。”
    肖明明这人性儿怯,遇见生人说话都不敢大些声,但认准了谁,便是掏心掏肺得好。
    他和颜祺原是半路遇上的,老家不在一处,各都失了好些亲眷。
    进城前颜祺还有亲娘在,肖明明是爹和小爹都没了,本还有个兄长,路上为帮家里人多抢一口吃食,教人生生打死。
    两个哥儿这般相扶持着,一道挨过饿,遇过险,是共患难的情谊。
    其实旁人不知,在双井屯时沈家本也想将肖明明要了去,言他虽是瘦小了些,但看着还算伶俐,能勉强当个杂使。
    肖明明却记得颜祺半路说的,去那地主门户当奴才伺候人,未必有嫁个贫寒人家做正头夫郎强。
    为奴为婢,人家说打便打说骂便骂,进了那道门,必是一辈子都在里头了,有个什么趣儿?
    正巧同行有个哥儿本就与他俩不睦,故意同来选人的沈家管事妈妈说,颜祺身上带病,肖明明和他总凑在一处,保不齐身上也过了病气。
    那管事妈妈一听果然就打发赵官媒,让赶紧把人带走,只领了先前选的那些个。
    而今肖明明在林家待了几日,见林家人良善,只觉颜祺说得对,幸好自己听了他的,心中多是感激。
    两个哥儿有日子没见,多的是话讲,只是没等说几句,马胡子就出来递药,收了药钱后又喊肖明明进去号脉。
    霍凌知颜祺不舍就这么走了,便道:“咱们不赶时间,不妨等上他们片刻,一会儿取了灯油,正好结伴回村,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人。”
    颜祺一听果然面露欢喜。
    等人时无事可做,霍凌便指着马家院子里晒的一些个药材,捡着自己认识的,同颜祺讲哪些能在白龙山上寻得。
    赶山这个行当在颜祺老家是没有的,他们那边虽也有山,当中有像他爹那般的猎户,但到底不是高山老林,滋养不出那么多值钱的山货,养得起专门的赶山客。
    不似白龙山,早听闻其中有三宝,人参、貂皮、乌拉草。
    另还有别的说法,例如鹿茸、灵芝云云,都是听着就觉价贵的奢侈物。
    他问霍凌可都见过,霍凌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乌拉草你已见过了,家家户户蓄来铺炕的就是,其余的也都经过手。”
    只是即使得了这几样,卖给走商时价也压的低,即使知晓他们去关内能翻上好几番出手,照样没办法。
    颜祺明白这道理,“也是难免,人家有路子,能走南闯北地贩货,自也要把路上的花销折进去。”
    他同霍凌讲,出关的路上曾遇到过不少商队。
    “有心善的,会舍我们些吃食,容我们跟在他们后面行路,也有那些下手驱赶的,遇上这种,我们便远远避开,不讨人嫌。”
    霍凌发现自己很是听不得颜祺说这些,“以后有我在,没人能欺了你。”
    颜祺本没这意思,一路上他经历得太多,早已学会了不往心里去,可霍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,还是教他心狠狠跳了两记。
    霍凌瞧小哥儿的耳朵倏地红了红,人也掩唇轻咳两声,一下子紧张起来。
    “可是不舒服?”
    好好的人怎么突然显了红,别是又发热了。
    他抬起大手就要来试颜祺的额头,哥儿自是清楚自己不是发热,被他这两下子惹得哭笑不得,却又面皮薄,含糊道:“我没发热。”
    他揉揉耳朵,扯起瞎话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一向这样,多半是风吹的。”
    “怪我,好好的天儿在院子里吃什么风,该进屋去等的。”
    霍凌扯了颜祺进屋,正巧赶上马胡子已为肖明明诊罢,开了几日的温补药材。
    林长岁拿出钱袋往外数铜板,里面都是他前阵子趁农闲,在镇上做力工攒的工钱,也是赶了巧。
    亏得有这笔进账,不然他还拿不出余钱带肖明明抓药。
    离开麻儿村前,霍凌独自去王家油坊取了灯油,颜祺本想帮他提一壶,霍凌却避开他的手。
    “你和明哥儿一处说话去,两壶油才多沉。”
    颜祺听了他的话,和肖明明落后两个汉子一段距离,慢悠悠地往回走。
    觑着前面人该是听不见,肖明明小声问颜祺,“小祺哥,霍大哥待你如何?”
    颜祺就知他要问这个,八成已憋了好半天了,便道:“待我不差,不说别的,我先前病成那样,人家也没嫌,足可见是一家好心人。”
    肖明明却说他有些害怕霍凌,“他看着冷煞煞的,出门还带刀。”
    这样的汉子,总让人疑心是不是人前一个样,人后一个样。
    “他在山中讨生活,带刀是习惯,就似那农户下地,不也得扛把锄、拎把锹。”
    肖明明挎住他的胳膊,“你瞧,你已经向着他说话了。”
    颜祺只是笑,想了想,把袖子往上拽了拽,给肖明明看那个缀在红绳上的小葫芦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这是他送我的,说是看我夜里总被梦魇住,桃木能压惊。”
    肖明明看过,实打实替他高兴。
    “那他属实有心。”
    颜祺反过来问对方在林家如何,肖明明望了眼林长岁的背影道:“他家日子是难了些,可只要能吃饱穿暖,于咱而言不就是神仙日子了,他和他娘也都好说话,不是那等磋磨人的。”
    说到底,见面前彼此都怕对方过得不如意,而今互相一问,便都放下了心,说定日后常走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