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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时赶山记 第23节
    两人一狗前后走着,大个儿所经之处,家家的看门狗都要叫上两嗓。
    大个儿却是昂首挺胸,浑身黑毛泛着亮光,走出了狗王的气势。
    第二次走上这条路,颜祺的心情已截然不同,路上遇到不少人都是喜宴上见过的,哪怕还有些记不清究竟是谁家的人,点点头打个招呼还是使得。
    路过林家时院门关着,他没看见肖明明,也就直接走过去了。
    再往前到杨家,杨庆生的小爹庄氏得知他们去麻儿村,拿了铜子和油壶出来,拜托霍凌帮忙打上一斤菜油。
    “大杨回铺子里了?”
    霍凌唤了声“庄小伯”,应下打菜油的活计,见杨家安静,随口问道。
    “一早就回去了,铺子里近来忙嘞。”
    伞这东西不是一年四季都好卖的,入夏的一阵子是白龙山的雨季,算是生意最好的时候,为此早早就得备起货来。
    杨庆生常说自家这等制伞卖伞的合该去南边才好,听说那里一年到头都烟雨朦胧,可转念一想,那样的地方怕是制伞的工匠遍地都有,哪里像保家镇,满打满算只两户做这生意,不说发大财,养活家小问题不大。
    手里多了个油壶,霍凌将其挂在手上,随着走路的姿势来回晃荡。
    为了照顾颜祺,他刻意走慢了些,大个儿时不时在路边停驻,东闻西嗅。
    出了下山村,两侧皆是大片田地,间或能看到有农户在其中劳作。
    在颜祺老家,这个时节的麦子都快长成了,他们那处的麦子是秋种夏收,春种秋收的是稻子、苞米和豆子。
    不似关外,冬日里太长,苦寒时节任你地里长了什么都能冻死,故而凡是能种的都赶在天暖时种下,隆冬之前收获。
    “家里最近下种,咱们不用多留几日帮忙么?”
    今天一早家里就没了人,霍峰和叶素萍都下地去了,霍英年岁不小,也能做些活,因此一起带了去。
    “往年我会下山多停几日,忙完再回去,但今年摆了席面,占去了不少时间,哥嫂的意思是让我不用管了,还是进山要紧,他们自己想办法。”
    家里几亩地虽说有分给霍凌的口粮,但实际上还是大房取了大头,他们出力多,拿的也多,合情合理。
    为此霍峰和叶素萍向来不让霍凌费太多力气在地里,做人总不能既要又要的。
    “咱们村人丁不甚旺,不少人家农忙时劳力都不够,会商量着互相帮衬,凑上几个人头,今日去你家地里,明日去他家地里,轮上几日就全忙活明白了,到谁家的那日,那家就管一顿饭,不需给工钱。”
    颜祺听罢放了心,他以前在老家,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,对田地看得很重。
    话虽如此,年景不好时土地却是最无情的,都说中原大地沃野千里,遇到天灾人祸,饿死的人同样是最多的。
    “我听大嫂说,山上也有菜地,这时节也该操持起来。”
    霍凌颔首,“屋前屋后各有一大片,我一个人时没空管,大都撂荒了,等这回你我上去,重新翻一遍,想吃什么就种什么。”
    颜祺莞尔道:“好。”
    霍凌说的这番话,让他想到小时候家里的菜地种了好些苦瓜,爷奶和大爷、爹爹都爱吃,所以隔三差五桌子上就有一盘,小辈不爱吃也没办法,谁让他们说了不算呢。
    那时候他便盼着等以后自己也长成大人,能决定家里菜地种什么。
    “你爱吃苦瓜么?”
    他忽然问霍凌。
    霍凌迟疑道:“不爱吃那个,苦了吧唧的,你爱吃?”
    得知颜祺也不爱吃,他松了口气,还跟颜祺说可以去寻些麻瓜种子,种一种试试。
    “咱们关外的麻瓜脆甜,别处没有,种下去两个来月就结瓜,夏天啃一口甭提多自在。”
    如此等到麻儿村时,两人已把山上菜地每一畦种什么都安排好了。
    将大个儿拴在马胡子家门口,进门等了等才轮到颜祺,马胡子替他诊了脉,说是调养得不错,把家里的药喝完就罢。
    “山上早晚还冷着,记得穿暖和些,可别着了凉。”
    马胡子示意小哥儿放下挽起的袖子,问霍凌天暖了,再上山可要添置几包驱蛇虫的雄黄粉,还有治跌打损伤的药酒。
    霍凌道:“自是要的,这回雄黄粉给我多拿些,药酒要一瓶,还有那蛇药粉也取上两包。”
    在乡下看诊,一人的诊金不过几文钱,对于马胡子来说卖药才更赚些,他乐得做成了霍凌的生意,起身往屋里取药。
    东西拿回,颜祺挨个看了看。
    霍凌付了银钱,说上山前给哥嫂留些雄黄粉,余下的都是带上山的。
    像是被毒虫叮了也能用的蛇药粉和药酒,家里也有,用得很慢,只有雄黄粉是需拿来洒在门前屋后的,撒上一圈两大包就没了,不是能省着用的东西。
    得知进山时药粉都是要随身带的,颜祺打算回去多缝几个小药囊。
    大概是买的药粉药味太重,回去的路上大个儿都不愿靠着他俩走了,自己远远地跑在前面。
    颜祺多看了几眼,想到毒虫和蛇也是会咬狗的,尤其是山里的草爬子,叮在狗身上藏在毛里更难找,便想到时候可以也给大个儿缝个药囊,挂在项圈上,多少有点用处。
    至于它喜不喜欢就另说,总好过被虫子吸血生病。
    草爬子厉害得很,发现不及时是能把狗活活吸死的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翌日,清晨。
    霍凌和颜祺起了个早,收拾着东西预备进山。
    东西装好没多久,林长岁连带赵家兄弟俩也来了,一个叫寅生,一个叫辰生,先前林长岁说起过,与二人皆是在镇上做杂工混熟的,年纪不大,为人实在。
    半大小子吃穷老子,赵家实在是穷,两兄弟为了攒钱娶亲,自十一二起就趁农闲时四处揽活儿了。
    他们并不多话,霍凌问他们吃没吃早食,皆说吃了,没应霍家的招待,转而主动问东西在哪,见已用绳子捆好,便一前一后挑起担子试了试重量。
    霍凌主动道:“箱子里装了些东西,有几件衣裳和一床被,不是空箱,挺沉的。”
    赵寅生是老大,掂量一下摆摆手,“棉花布头能多沉,比起我们在镇上做工时扛的那些个沙土轻多了,二凌哥你放心,我们兄弟俩稳得很。”
    将出门时,由赵家二人挑着衣箱,霍峰和林长岁则挑了平角柜,霍凌和颜祺各自背了个背篓,里面装着粮食及其余各色吃用。
    料着上山第一顿肯定没力气做,烙好的饼子也带了些,还用布裹了煮熟的鸡蛋。
    霍英平常不这么早起,今天为了送小叔和婶伯,霍峰和叶素萍起床时她也爬了起来,哪怕这会儿还在打哈欠揉眼睛,依旧跑上前摸了摸大个儿,又任由小叔揉了揉自己脑袋。
    颜祺和她牵了牵手,“等婶伯下山,给英子带一条新帕子好不好?”
    “那……我想要绣小蝴蝶的!”
    霍英举起手在身旁扇了两下。
    “好,那就给英子绣小蝴蝶。”
    颜祺和她互相勾住小指拉了两下,笑着分开。
    山路难行。
    进山后霍凌打发大个儿去垫后,自己带着颜祺在最前面开道。
    这次他特地选了条平缓开阔些的上山路,虽然比以往常走的稍微绕远了些,但因携了重物,还要前后两人挑担配合,真走起来反而会比旧路更快。
    走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,他停下来招呼众人歇息,自己收拾了一块干净些的石头,叫颜祺来坐。
    小哥儿气喘吁吁,觉得脸上都被汗水盖满了,连喝好几口水才缓过来,又递回去让霍凌也喝。
    “有日子没走山路了,真是怪费劲的。”
    霍峰坐下后捶了两下腿脚,而林长岁及赵家兄弟俩,都在忙着朝四处看。
    “还是,第,第一次,走到这,这片来。”
    林长岁磕磕绊绊地说完,赵辰生也问霍凌道:“二凌哥,还得往上走多久?”
    霍凌算了算道:“咱们几个脚程倒是比我预想的快些,再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,中间再歇几回。”
    一听这个数,几人倒是不怕累,霍峰和林长岁来帮忙是心甘情愿,赵家兄弟更是拿了钱的,反倒是惊讶于霍凌住的地方竟那么远。
    “平常听说时不觉得,真走一回才知道二凌哥你的厉害。”
    赵寅生认真感慨,什么样的人才能耐得住寂寞,经年累月地住在深山老林里。
    不说别的,单这胆气就不一般了。
    换了他,光想想大半夜里附近都是空无一人的野林子,心头就不由地打哆嗦。
    “我从小在这处长大,野惯了,不觉得有什么。”
    他转头见颜祺在将用过的帕子认真叠成方块,扬起唇角道:“要说厉害,还是你们嫂夫郎厉害,肯跟我进山来。”
    听得颜祺搓了搓帕子角,又摸了摸耳朵肉,侧过身去摸起大个儿。
    同是下山村人,就算先前不怎么相熟,多少也互相听说过,像是霍凌打光棍多年,因找不着媳妇夫郎一事,赵寅生和赵辰生也是知道的。
    家里老爹老娘还曾拿这事教育过他俩,让他们日后娶亲时别眼高手低,穷人家的汉子能娶到个齐全人就是烧高香了,可别肖想旁的。
    结果人家不仅娶到了,人还半点不差。
    歇了没多久,几人都说能继续赶路了,到底不敢耽误太久。
    颜祺亦说自己不累,见状霍凌便拉他起身,只有大个儿好似走多少路都精神抖擞,还时不时“汪汪”叫上几声。
    山林中草木生发,鸟鸣叽叽喳喳如在耳畔,时不时头顶还掠过一道黑影,吓人一激灵,但霍凌说多半是在树枝间荡来荡去的松鼠。
    哪怕初进深山的人抱着看新鲜的心思,走到最后也着实没了力气,只盼着早点到地方。
    “兄弟们辛苦了,前面抬步就到。”
    霍凌给大家鼓了鼓劲,包括霍峰在内,看到山中小院的围墙时都长出一口气。
    “可算是到了。”
    在地里卖力气和走山路受的累还不太一样,霍峰擦一把脸上的汗,再次确信自己对山中生活半点不感兴趣。
    他宁愿顶着大太阳锄两个时辰的地,也不愿走两个时辰的山路。
    可见哪怕是亲兄弟,人与人的想法差别也是极大的。
    暂把带上来的东西往屋里一放,霍凌出去打满了一壶山泉,回来给几人倒水。
    泉水凛冽凉爽,还透着一股淡淡的甜滋味,一入口几人都齐齐一激灵。
    “好喝。”
    林长岁言简意赅地比了个大拇指。
    山上毕竟也是霍峰从小长大的地方,他歇了歇脚就四处转着看去了,林长岁几人同样好奇,也一并跟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