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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时赶山记 第24节
    皆是靠卖力气吃饭的汉子,要说累也没有多累,再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还能歇呢。
    霍凌和颜祺则进了灶屋,打算烧火热热吃食,总不能让跟着上山的大家饿着肚子回去,回程的路也不近。
    颜祺头一回来这里,四下看了看又摸了摸,发现比起山下的霍家,山上地方更大,但东西很少,显得有些冷清。
    “灶台我先前上山时都用草木灰水擦了一遍,不过有阵子不住人,又落了一层灰。”
    霍凌知道颜祺爱干净,自己偷偷用指头抹了一下后解释。
    “你收拾得很干净了,哪像是独身汉子住的。”
    颜祺说的是实话,过去常听爹娘说起村里光棍汉,要是上头也没了长辈的,那真是恨不得油瓶倒了都不扶,成天这家蹭一顿,那家蹭一顿的混吃混喝。
    自家从不开火,就盼着娶个媳妇夫郎回去操持家事,伺候自己。
    如霍凌这般肯烧火上灶,闲时在家肯拾掇一二的少之又少。
    霍凌被他说得有些心虚,庆幸哥嫂在家时没掀自己老底,赶紧岔开话头,去抱了些干柴来用火石打火。
    颜祺压根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,两人配合着舀水涮了两遍大铁锅,下面煮苞米碴粥,上面热烙饼和鸡蛋,一会儿一人一大碗粥,再配饼子、鸡蛋和咸菜。
    带上来的干粮里还有杂面窝窝,是给大个儿的,只是找了两圈都没见狗。
    霍凌出门张望一眼道:“肯定是跟着大哥他们去后院了,家里来了生人,它放心不下。”
    话音才落,就和商量好一般,大个儿在后院嗷嗷大叫起来。
    颜祺吓了一跳,险些把手里盛饭的大铁勺扔了。
    “我去看一眼,你不用急。”
    不常上山的人乍听狗叫难免会多想,但霍凌早就熟悉周遭,深知不会有什么大事。
    果然,到了后院就见大个儿对着地上叫,其余几人都被拦在身后,正紧张地往前看。
    霍峰见霍凌来了,忙给他指道:“你快瞧瞧,是条野鸡脖子,多亏是死的!”
    霍凌离得远,闻言眯眼一看,还真是条红绿相间的长蛇。
    赵辰生大概是怕蛇,离得最远,一个劲地捋胳膊,脸色也煞白。
    “二凌哥,这蛇咋死院子里了,是不是你事先撒了药?”
    要真是,他还挺想问问是什么驱蛇药这么好使,以前只听说撒了药能让蛇不敢进门的,没听说有还能把毒蛇药死的。
    霍凌摇摇头,“哪有那么厉害的蛇药,这种在院子中间的死蛇,多半是天上掉下来的。有时候两只鹰争食打架,打着打着猎物掉了,它们也忘了下来捡。”
    以防万一,他先喊走了大个儿,又挑了根长树枝子捅了捅那蛇,发现确实死透了,才用树枝子一卷,拿出门远远扔了。
    野鸡脖子在白龙山常见,靠近水源的地方尤其多,说是有毒,但轻易咬不死人,比起别的毒蛇,相对而言没那么可怕。
    不过这也提醒了霍凌,是该在家里好好地撒上一遍新买的雄黄粉。
    大个儿跟着霍凌出去扔蛇,蛇飞出去后还想追,霍凌吹了声哨让它赶紧回家,它方才一溜烟跑去灶屋找颜祺,可见是闻到了吃食的味道。
    “后院有条死长虫?”
    颜祺正涮着一会儿要用的碗,听说后抬起胳膊把挡眼的碎发蹭到旁边,脸色变了变。
    “幸好是死的,要是活的可就不好捉了。”
    对于蛇这东西,他自然也怕被蛇咬,但若是单纯看见蛇,倒不会很害怕。
    小时候家里人都说他是个傻大胆,两三岁蹲在菜地里戳菜青虫,还说要带进屋里养。
    霍凌见颜祺比赵辰生冷静多了,之前初见面时小哥儿说不怕进山,他还疑心是逞能,现在相处久了,已不再那么想。
    “我给远远扔了,野鸡脖子不值钱,要是条别的蛇,还能剖了蛇胆卖去药铺。”
    在山里过日子什么遇不见,一条蛇没在两人心里掀起多大波澜,没多久即按部就班地热好饭食,端出去喊其余四人开吃。
    山上与山下不同,多了间连着灶屋的小小堂屋,墙角立了把扫帚,此外除了当中一张桌,两条长凳外再没别的。
    霍凌又从里屋搬来两张凳,这才坐得下。
    “刚上山,东西都没安置好,缺这个少那个,也就没开火,大家凑合吃一顿,今日多谢,等着回头下山,我再请兄弟几个吃酒。”
    霍凌示意林长岁几人别客气,见他们不拿鸡蛋,和霍峰分别拿起硬塞过去。
    在林家和赵家,鸡蛋是轻易不舍得吃的,家里来钱的路子少,卖蛋算是其中要紧的一宗。
    见霍家大方地给他们分蛋,几人多是感激。
    只是三个汉子拿了鸡蛋,却都没吃,不约而同地放在一旁,霍峰和霍凌对视一眼,猜到可能是想带下去给家里人,便都装没看见,随他们去。
    林长岁看到霍凌给颜祺剥了个鸡蛋,后者小口吃了,不禁想到家里的夫郎。
    自从马胡子说过要给明哥儿吃好些,补补身子,家里就狠心宰了只下蛋少的老母鸡炖汤,隔一日煮一个鸡蛋给他吃。
    但因家里母鸡少,天冷时下的蛋也少,一日一个着实供不起。
    就这肖明明也不肯独吃一个,多是分一半给林母,林母不吃就给林长岁,一个蛋拿出来,家里三个人来回推让。
    他想以霍家的底子和霍凌的本事,就算颜祺每日吃一个蛋都使得,自己也该加把劲,让娘和夫郎早些过上这等好日子。
    “大哥,你下山路上小心。”
    “长岁,寅生和辰生,今天多谢。”
    饭后没多久,坐着闲聊半晌,几人就张罗着下山,不然路上费时太久,到家晚了家里也担心。
    霍凌把大个儿留下看家,独自把几人送出小二里地,叮嘱连着道谢说了半晌,霍峰摆手让他回去。
    “放心行了,下山的旧路我也熟得很,你和祺哥儿在山上好好的。”
    两兄弟互相拍了拍肩,就此作别。
    霍凌在原地站了一阵子方转身,走出去没多久,就见大个儿在半路等自己,再往远了看,颜祺立在门前眺望,瞧见他后展颜一笑。
    “回来了。”
    这是第一次回到山上的家时有人等自己,霍凌心中一暖,快走了几步。
    到跟前时,他一把牵过小哥儿的手,同时怪自己嘴笨,好似除了这个,再不知还能做什么表达心意。
    颜祺怔了一瞬,虽然不知道为何进屋这几步路还要牵手,可也没说什么。
    霍凌的手掌干燥而温暖,他情愿被长久握着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山中第一日,两人都起迟了。
    屋内光线黯淡,霍凌却能通过鸟鸣分辨时辰,清晨时鸟叫最盛,晚一些后反倒会安静些。
    他却没急着起床,难得放任自己懒散一日,翻身看向夫郎。
    小哥儿睡得并不沉,睫毛轻轻颤动,大约也快醒了。
    习惯了早起干活的人除非生病,实在很难睡懒觉。
    霍凌看着房梁放空,身下这张炕他独自睡了好些年,屋子也空荡了好些年,可颜祺一住进来就变得不同了。
    昨天把新制的家具摆上,哪怕只多了两件物什,似也多了许多分人气儿。
    院子里大个儿低低地叫了两声,不知道隔着墙听见了什么,霍凌没去管它,外面有食有水,真憋不住了这狗还会自己顶开门栓出去撒尿。
    他往夫郎身边贴了贴,闭上眼又睡了个回笼觉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味道咋样?”
    两人真正起床时巳时都过半了,比起睡够了,不如说是饿醒的,洗漱完都能直接连着午食一起吃。
    颜祺遂把昨天带上山,剩下的凉饼子拿出,放在案板上切成了丝,打了个鸡蛋作蛋液。
    霍凌去到家里菜窖,自土堆里翻出两根葱,剥了剥外面的干叶子下锅,几样凑在一起,炒了一大盆饼丝出来。
    比起直接吃烙饼,这样炒时添了油水,哪怕一丁点肉星儿都没有,吃起来依旧很香。
    “好吃,还是你会做。”
    霍凌端着碗大口吃着,颜祺笑了笑,“以后就不用吃剩干粮了,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做新的。”
    他们这趟上来光是面粉就背了二十斤,五斤杂面,五斤白面,十斤苞米面,另外山上本还剩不少高粱米和苞米碴子,想做什么做不成。
    两人吃完了炒饼丝,擦擦嘴开始干活。
    说是歇息,也只是不进山赶山而已,真闲坐着谁也坐不住。
    那前院后院的菜地,最近天气回暖生出不少细嫩的杂草,这些要用手拔了,还得仔细翻一遍,把土里的草根子也翻出来,再整一遍地才能撒种子浇水。
    颜祺要跟着霍凌一起,霍凌却不想让他蹲着干活,先前炒饼丝时他还见小哥儿揉腰。
    “我来就行,你忙点别的。”
    颜祺也没坚持,他确实有点不舒坦。
    上了山,周围没了人,霍凌夜里的力气都比先前更大,昨晚他还隐约听见汉子嘀咕了一句,说是那油膏不经用,早知多买些。
    想想都脸热。
    “那我正好把换下来的被面拆了洗洗,你有没有衣裳裤子要缝补的,我也一起给你补了。”
    这回随衣箱带上山的是床新被,家里早就做好备下的,只是等了好久才派上用场。
    一床被好几斤棉花,做起来不便宜,普通人家除了娶亲的大事,轻易不添新的,棉花睡硬了,找个弹棉花的重新弹一遍就是。
    为此经常是家里的旧被子越弹越薄,到后来已是盖着不暖和了,便拆了做成棉衣或是孩子的小被褥,就像是几尺布头,先做成衣,大的改小的,爹娘传孩子,兄姐传弟妹,穿破了最后还能做鞋子,半点不浪费。
    霍凌想了想,还真记起自己有件进山穿的旧衣裳刮破了个长口子,他进屋翻出来给了颜祺。
    “你看能不能补,不能的话就拆了做别的用。”
    小哥儿翻着看了看,见口子正好在肩膀上,叫来霍凌在他身上比划一番说道:“这个怕是要打补丁了,不然缝到一起袖子就紧,穿着不舒坦,一不小心还要裂开。”
    打补丁的布头能找到,只是颜色不一样,但横竖是进山穿的,又没人看,没必要讲究那么多。
    问霍凌,霍凌也说无所谓。
    两人遂暂分开各忙各的,颜祺把拆好的被面泡进洗衣盆里,转而端了针线筐出来,坐在屋前晒着太阳缝衣裳,霍凌就在不远处拔草翻地,抬眼就能看见。
    大个儿去地里刨了一爪子土,被霍凌嫌弃地赶走,于是跑回来靠着颜祺趴下,背上的毛晒得暖融融。
    颜祺时不时伸手摸两把,把这大狗舒服地不分东南西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