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就不删。”
    不假思索的语气，就仿佛在等他的答案一样，让苏宜愣了下。
    但这时手机弹出的消息提示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。
    苏宜点开，眉毛逐渐蹙了起来。
    今天是月末的最后一天，他提前跟学生家长谈过说下个月不继续补习了。
    但现在学生家长的态度却完全转变，指责他没有提前说明，害得他们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家教老师。
    苏宜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，刚解释了一句，消息后面就出现了红色感叹号。
    “……”苏宜眉尖蹙得死紧，这家人分明是不想给他结补课费，竟然无赖到这种地步。
    他尝试拨打了一下对方的电话，意料之中被拉黑了。
    苏宜变得越发冷静。这份兼职是在一个家教群里找到的，群主从中拿了介绍费，对这种情况不会坐视不管。
    他找到负责人，简单说明情况后，请他帮忙在中间调和。
    如果能用这样的方法拿到自己的补课费最好，否则他只能报警了，但报警耗时耗力，完全得不偿失。
    等待负责人消息的同时，苏宜又浏览起各大招聘软件，他现在急需一份兼职，否则账户里的余额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度过下个月。
    筛查半天，苏宜最终把目标放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上，跟商家约定好薪资和工作时间后，苏宜关掉电脑爬上床。
    之后连续几天，苏宜一下课便立即赶去便利店，跟上一任员工熟悉完工作后，店里便只留下他一个人。
    周末晚上，苏宜正蹲在货架旁整理货物，自动门“叮”了一声提示顾客进店。
    “欢迎光临本店，请稍等一下。”苏宜手忙脚乱地将脚边的货品摆放好，转头看向门口，“请问——”
    兜头洒下的暖橘色灯光被高大身形骤然截断，目光交错，苏宜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眸中。
    愣神的片刻，门口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。
    “怎么不进去？”主唱拍了下江允叙的肩膀，“你不是要买喝的吗？”
    两人的视线错开，苏宜低头擦了下鼻尖上的汗珠，脱下劳保手套走到收银台前，抿了抿唇露出笑容：
    “你好，请问需要点什么？饮料在货架最里面一排。”
    江允叙长腿一迈，走到货架旁随手拿了瓶果汁，转过身小臂一探放在收银台上。
    他露出的右手上戴了一枚简约的尾戒，材质看上去很特殊，再往上手臂肌腱在薄肌下无声地绷紧、牵拉，勾勒出骨骼的走向。
    今晚的第一眼，苏宜就注意到江允叙跟平常不太一样，似乎更加张扬、肆意。
    身上多了一些金属饰品，香水味也比之前冷冽，微微低头的动作，让他的耳廓迎向光源，银芒一闪而过。
    好像是耳钉？苏宜不确定，低下头扫码，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“在这工作？”
    即使没有抬头苏宜也能感受到身上的视线，存在感很强。
    他“嗯”了一声将果汁递出去，“我在这里兼职。”
    被汗珠浸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，让苏宜不太好意思抬头，他现在太狼狈了。
    “我没有结账。”江允叙没有接。
    “不用了，就当我请你的。”苏宜一直记挂着江允叙帮他垫付的费用，“以后你每次路过便利店，我都可以请你。”
    江允叙垂眸注视着面前的男生，神色不明。
    为什么会对他做出这样的承诺？
    仅仅是为之前的事情而萌生出的感谢。
    又或者说，是蓄谋已久的借口？
    长久的沉默让苏宜已经猜到结果，果不其然——
    江允叙淡声开口，“不用了。”
    看着他利落地付完款，苏宜心底刚生出几分惆怅，忽然听见对方问出另一个问题。
    “你一般工作到什么时候？”
    “大概十一点。”苏宜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。
    江允叙颔首，握住果汁转身走出店门。
    他偏头的一刹那，耳骨边缘的轮廓线上银芒再次闪动，苏宜终于看清那是一小枚耳骨钉。
    像一粒水银珠钉在他左耳的软骨峰脊上。
    刚跨出门，主唱就迫不及待地发问：“你们认识？”
    不然小店员为什么一脸认真地说要请他喝饮料。
    "舍友。"
    想到什么，主唱了然地看着江允叙：“这个男生就是上次给你发表情包的那个人吧。”
    江允叙没回答，却也变相代表了承认。
    “你还说人家不是暗恋你，这便利店地这么偏，工资也不高，如果不是知道你会路过这里，谁会选择来这里打工？”
    京大的学生，找份补习工作还不简单。
    而且时间也太过巧合。
    刚好是在人搬回宿舍住之后。
    众多的线索交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，江允叙心中的天平逐渐有了倾向。
    他侧身看向那张隐约在玻璃门后有些模糊的粉白脸颊，脑海中回忆起推开门看到的画面。
    男生蹲在地上，红色的员工围裙系在他细窄的腰上，衬出纤薄的后背，同色帽檐下一张脸愈发显得小，睫毛长而翘密，唇瓣鲜艳饱满。
    当他抬头望过来时，就像一块裹着艳红糖霜的樱桃蛋糕，雪白的颈侧醒目又突兀地晕着绯红。
    就连刚刚被拒绝，眼底的失落也很明显。
    江允叙微微皱眉。
    之前他遇到过的追求者中，没有一个像苏宜这样内敛、敏感，只会默默地示好，仿佛还没被拒绝，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就会怯生生的缩回壳中。
    “欸，你到底怎么想的啊。”主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    “什么怎么想。”
    “你和那个小室友的关系啊。”主唱说：“我觉得你对他的态度挺不一样的，说不定就有戏呢。”
    “没戏。”江允叙语气漠然，“我跟他只是普通的舍友关系。”
    顿了下，他说：“过段时间我就会从宿舍搬走。”
    也许是频繁的见面让人产生出了错觉。
    *
    这周三就是心理学的选修课，苏宜特意挑了个空余时间想将那幅肖像画画完。
    在网上看了几篇新手绘画教程后，苏宜跟着步骤开始落笔。
    一连浪费了好几张a4纸后，苏宜下巴抵在桌面上，望着屏幕中某个剑眉冷目的人叹气。
    照片中，江允叙穿着白色校服，五官凌厉深邃，神情冷淡地盯着镜头，像是透过屏幕与苏宜对上视线。
    这张半身照是苏宜从学校论坛保存下来的，应该是江允叙高中时期拍摄的证件照，眉眼间还透着几分青涩。
    歪头端详片刻，苏宜伸出指尖在镜中人的眉心处报复性地点了两下，皱起脸小声抱怨：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这么难画？！”
    沉下心再三思索后，苏宜蹙起的眉毛舒展开，他决定改变思路只重点突出江允叙的眼睛。
    画笔顶端在脸颊腮肉上顶出一个小窝，苏宜两指放大照片细细观察，江允叙的睑裂细长，内勾外翘，眼尾平滑地向外延伸。
    是很有气势的一双眼睛。
    有了几分把握后，苏宜再次落笔，这次照搬出来的画终于有模有样。
    完成了实践作业，苏宜将桌面上乱七八糟的纸张收拾干净，起身去阳台将昨天洗的厚被套收进来。
    两只臂弯都被占满了，苏宜努力偏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以免撞到东西，视线中忽然出现两条修长的腿。
    他从被套后面探出脑袋，天蓝色的布料柔软地堆在他脸颊边，整个人散发着蓬蓬的阳光气息。
    看见面前站着的人，苏宜声音又轻又脆地问：“怎么啦？”
    作者有话说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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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宜：难为情
    江允叙：害羞
    第5章 洛可可裙
    因为抱着厚厚的被套，苏宜整张脸都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热气，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，像颗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、熟透了的小番茄。
    借着阳台的光线，江允叙能看清苏宜脸上细小的绒毛。
    他目光下移，看着快垂到地上去的一角被套，说：“要掉到地上了。”
    苏宜嘴里轻轻“啊”了一声，低下头想找到那角溜掉的被套，“不会又要重新洗一遍吧……”
    手中忽然一轻，苏宜一愣茫然抬头。
    江允叙神情平静，怀里抱着那团被他衬小了一圈的被套，问：“要放到哪里？”
    思考两秒，苏宜满脸迟疑地给出答案，“……我想把床上的被套换一下。”
    江允叙颔首，阳光在他的眉弓下刻下一道阴影，语气稀松平常地开口：“那你换吧。”
    见他似乎没有放下的意思，苏宜只好先脱掉鞋爬上床，将床上的被套拆下来。
    江允叙就站在床下等他，怀里抱着一大团格格不入的天蓝色被套，上面还印着白色印花。
    像是往野性难驯的孤狼头上插了朵小花，两种完全不搭的东西硬生生凑在一起，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