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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
    李沉璧颇为紧张地问:“于是便打她,折磨她么?”
    叶霁轻吐一口气:“……便当着她的面,抓走了我。”他本想说当着她的面折磨我,却瞧见李沉璧双目发红,脸色难看,便改了口。
    李沉璧的声音,有丝丝发颤:“后来呢?你有没有受苦?她答应了为漂星楼做事没有?”
    叶霁平静道:“她还是没有答应。”李沉璧发呆了片刻,恍然大悟,咬牙嚷道:“所以师兄才沦落在漂星楼受罪!怪不得!”
    他心潮起伏,白玉脸颊也因为疑惑、愤懑、心痛而涨出一层不正常的红晕。方才夸赞这位母亲“比神女还厉害”“一定极美”的心有多真,这时恨恼的心情,就要强烈一万倍。
    第84章 孽债难勾
    叶霁将手拍抚他后背, 一下一下:“沉璧,你在为我难过么?其实我并没有放在心上。”
    李沉璧咬牙看着他,心间滋味锥痛, 一言不发。好半晌,见叶霁始终微笑, 才愣愣地问道:“师兄就半点也不怪她?”
    叶霁道:“她做得对啊,我为什么要怪她。”
    李沉璧摇头,小声说道:“我不明白。师兄是她的骨肉,她怎么狠得下心?我光是想想就……”
    “漂星楼得了毒草,是要害人无数的。她没有助纣为虐,至死,”叶霁微怔了下, 才接着说道,“至死都坚守本心, 我很佩服她。”
    李沉璧睫毛一颤,轻轻打了个寒噤。
    叶霁极少见他这样, 便将他抱紧了些, 轻松地道:“那时秦楼主见我有些灵性,便想收做徒弟。他要是知道我这样不听话,后来还带人将他连漂星楼一起烧了,肯定悔断了肠。”
    李沉璧始终不说话, 叶霁叫了他一声:“在想什么?”
    李沉璧一字一句地道:“想将他挖出来, 再烧一回。”
    叶霁一听便笑了, 笑过后,正色道:“沉璧,我们该回家了。”
    他道:“我闭关了四个月,你们把门派打理得井井有条, 却一定还留了不少山务,等我定夺。等把派里的积务理清,过了冬至,我们再去一趟东洲。”
    李沉璧对此毫无异议,只要叶霁话里有“我们”,怎样都行。
    “师兄是想去找唐渺弄清真相?”
    叶霁沉吟着点头:“他既然改头换面,处心积虑蛰伏在枫云山庄,应该不会轻易离开这棵大树,只不过怕我怀疑到他身上,故意躲着我罢了。我们择一个他猜不到的日子,悄悄地去抓他。”
    李沉璧道:“师兄是否觉得枫云山庄也有问题?那姓赵的一直想引人怀疑师兄,不知在下什么棋。”
    “唐渺与枫云山庄必有勾当。”叶霁静静道,“只是这勾当,是否与近来修仙界接连不断的祸乱有关,我还不敢确定。”
    “西南七十二派风流云散、摆渡谷灭门、乘寿山根基崩毁......还有长风山与我,经此一夜,声威骤落不少。哪怕我们所遭受的,眼下都是些无根无据的妄议,也已经在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,稍微受些风雨灌溉,只怕就要苍天,对我们很不利。”
    叶霁慢慢地说着,思绪沉沉浮浮,不知该落定何处:“若这些事都是出自一方势力的布局,恐怕他们想将修仙界晃成一盘散沙,再一点点敛入囊中。”
    叶霁深吐一口气:“漂星楼一直都想这么干,当年才会不断侵扰各仙派。那么多代楼主心血绞干都未完成的事,光凭唐渺和枫云山庄,是做不来的。”
    “还有人与他共谋?”李沉璧问。
    叶霁道:“若真有,那必然得是极厉害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有多厉害?”
    叶霁将飘茫不定的目光从雪景中转回,落在他的脸上:“至少像你一样厉害。”
    .
    乘寿山的一场大雪,几乎搅乱了天地。
    因此无人知晓,有个从这场风雪中无声无息溜走的人,赶在雪融之前,抵达了千里之外的某地。
    那个地方没有雪,也绝不会下雪,却有无穷无尽的大雾。
    过去的千年里,不知有多少好奇访客在大雾里迷失方向,败兴而归。
    因而有一种说法:世上的三大玄奇地界,长夜不昼的策燕岛是存在的,琼草瑶花的玄天山也是存在的,至于大雾弥天的关山境,就像是武陵人口中的桃花源,不一定真有此地。
    而此时,那个雪夜逃客正站在一叶小舟上,在雾气弥漫的河面上漂流。
    他背上的长弓,犹如一双巨大的翅膀,墨黑弓身发出微微的光芒。
    雪夜逃客就是唐渺。
    唐渺要去的地方就是关山境。
    小舟在流淌的水面凝滞不动时,唐渺取下弓箭,拿在手中,搭弓指向茫茫大雾。
    他不慌不忙,箭尖微微移动,弓身上的灵光也闪烁不定。
    忽然间,连弓带箭发出一声嗡鸣,光华流溢。
    唐渺松指将那流星般的箭矢朝一个方向射了出去。
    天地喑哑,大雾似乎消失了一瞬。那短短的一瞬过后,小舟上空空荡荡,舟上的人已经不见了。
    唐渺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,狼狈地滚了几圈。还没站起来,就伸手去摸关山弓,却摸到一地碎片。
    “关山弓虽好,却不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,只堪用一次。如同好花强折在手,转瞬就会凋谢。”
    唐渺自怨自艾,幽幽长叹,不知在对谁说话:“你说是不是呢?”
    黑暗中无人回应,唐渺又叹:“这里什么也没有,你连一盏灯也不舍得给我点么?”
    这里果真什么也没有——无光,无水,无屋,无树——除了脚下的一片平地外,只有广阔无边的虚无。
    甚至连声音也没有。这样一个世界,在任何一个人看来,都堪称荒诞可怖。
    唐渺知道,关山境早就和这里的主人一样,寂灭到几乎疯狂。
    主人不点灯,那么他只好自己点。
    唐渺在掌心画了个照明符,托举着光源,笑了起来,没头没脑地道:“他还和以前一样。”
    “还和以前一样,喜欢为道义、为责任、为不相干的人出力拼命。你过去不是最讨厌他这点?可惜他没改,一点都没有。”
    唐渺不急不慢的声音,在空虚中扩散。
    一眨眼过后,面前幻现出一棵古树。
    一个冷冰冰的声音,犹如北风划过荒原,从树上传来:“你见他了?”
    “嗯。个子长高了,风姿潇洒,修为也不可同日而语,”唐渺看着树影婆娑间那个模糊的影子,含笑踱步,“当年跟在你和林述尘身后跑的小叶霁,如今已是独当一面,声名远扬的叶仙君了。”
    树上传来沉沉的呼吸声,良久良久,那冰冷的声音,竟似有了点温度与沙哑:“不管你用什么法子,带他来见我。”
    唐渺微笑:“见了你,又能如何呢?”
    古树簌簌抖动,两条枯藤闪电似的斜刺出来,缠上唐渺脖颈,用力收紧。
    “我说什么,便做什么。”树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,这次却一丝余温也无。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唐渺被勒得白眼上翻,心中大骂,面上仍旧镇定强笑,断断续续道,“你何必……如此着急……你我共谋大业……自然是要替你筹划的……咳咳……”
    枯藤顿时消失,唐渺跌倒下去。
    他伏在地上,咳干净了喉中鲜血,索性席地而坐。揉着作痛的脖子,苦笑一声:“唉,爱锁人脖子这点,果然一脉相承……咳咳咳,你当见面如此容易?挡在你与他之间的阻碍,实是关山难越呀。这一点,你不是也很清楚么?”
    “你花了这么多年,都闯不出林述尘为你设下的无边监牢,小叶又怎能随便进得来?他若要来,林述尘会不会阻拦?他这个最乖的好徒儿,会不会听师父的话?”
    古树苍青的颜色飞速褪去,一点点变成透明,树叶融化成无数股涓涓细流,倾泻而下。
    树木化水消失,只剩一人乌袍散乱,长发曳地,孤零零站在那里。
    若认真端摩,便会发现此人出奇的俊美,长发下的脸冷白锐利,如同霜刃上的千年白雪,令人不敢逼视。
    唐渺带着点欣赏,赞叹道:“纪仙君这一手造境术,变化万端,堪称神奇。看来山中岁月漫长,你已经将这本事雕琢得出神入化了。”
    纪饮霜道:“自然也能造出业火地狱,让你葬身其中。”
    他一眼扫来,唐渺立即觉得寒霜透骨,四肢连一动也不能动。若说此人已是地狱幽鬼,倒也十分恰当。
    唐渺苦笑摇头:“与你三句话中,倒有两句是威胁,饮霜为何如此信我不过?”
    纪饮霜道:“关月门最后一把关山弓,今日已毁。你今后既然无法再进来,完不成约定,我留你命有何用。”
    唐渺嘘着气,笑道:“江泊筠那事,是我处置失误了。我来找你前,本想再敲打一番江泊筠,让他今后死心塌地为我造弓。不想他见到已变成傀儡的关裁,竟然大笑后拔剑自尽,着实可惜。”
    说着,一边绷紧精神,防备纪饮霜盛怒后的毒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