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有点。他在心里想:但是他们怀疑你,不是我怀疑。
    谢林川抿了抿唇,解释道:“他的确是那个纵火犯,但不在灾民名单里。在此之前他失踪过很久,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混上来的,现在还在查。”
    后面的他没说。木生拧起眉来。
    “失踪?”他皱眉。
    谢林川点了点头。
    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,木生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搓被单的角。谢林川看着他把那块棉布搓得都是皱褶,才先开口打破了僵局。
    “我听说,”他清了清嗓子,说:“裴峰喜欢过你?”
    他这话题转换的太快,木生眨了眨眼,有点发愣。
    “应该是吧。”他想了一下平时裴峰在自己面前歇斯底里的样子。
    “很多人都喜欢过我,”木生说,“你不是知道吗?”
    谢林川一噎。
    当年林老师当年给他介绍木生作为他的随行翻译时时提到过这件事,木生是个挺受欢迎的人,或者干脆可以说是御城大学的明星,全校几乎没什么人不认识他。上学时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情书或者表白,礼物更是不断,送礼物的人有男有女,很多人都是背着别人给他递的信,他其实不太想收,但也不想把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,就只好接了收起来。
    所有的礼物和情书木生通通都没丢,读过后全都放在一起保管,等到攒够一箱,就一起拿到空地上烧掉。
    谢林川之所以知道这些,是因为他陪他烧过。当时木生毕业收拾行李,屋子里头存了半学期的情书、一沓子摞起来顶专业书高的信封、半箱花束、半箱巧克力以及三箱子不知道什么东西。
    巧克力没拆封,捐走送山区小孩子了,其余的全部化成灰烬。
    感情这回事,很多人兴许只是试试或玩玩,但也有很多人非常在意。木生莫名成为学校的焦点以后,谢林川甚至听说当年的学校论坛里还有这样一个置顶的热门话题:全校学生都想办法给木生发书信或送礼物,谁能收到他的回复,谁就是学校的本月红人。
    这样的话题一旦产生,就会有很多人另辟蹊径,比如给木生写没有结局的鬼故事、送他一只装锁的盒子但不给他钥匙,再比如给他塞死掉的癞蛤蟆,或给他寄猎奇糖果。
    惹他生气,让他好奇,逼他追问后续。
    但还是有很多人,送给他非常诚心的、写满对他的爱慕的情书。
    后来木生出事以后,官方将他的消息完全封禁,论坛的帖子一条一条被管理员删除了,这件事情就慢慢淡了下来。
    就像那些被燃为灰烬的情书,没有留下一点痕迹。
    金瞳的男人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。
    丁小阳开始揉兔子的毛了,谢林川看了一眼一人一兔,才回过神来,问木生:“那他欺负过你吗?”
    “谁?”木生一愣。
    谢林川:“裴峰。”
    木生张了张嘴,就笑了,看着他:“你不是都拿到我的监控了吗?”
    木生的刘海有些挡眼。裴峰说他的头发是那年火灾后被他们全部剃掉后又长,如今也已经长了三年。
    墨发微微卷,发丝细腻,揉起来时手感极好。
    谢林川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出门,去隔壁借了洗发水和脸盆过来。
    “把你的头发洗了。”
    谢林川把洗发水递给他,又给他拿了两条毛巾:“顺便擦擦身子。”
    “你前两天出了太多汗了,”他说,“洗干净舒服些。”
    丁小阳还在门口跟兔子玩,谢林川俯身一下抱俩,一个一年中一半以上时间都在跟生死打交道的人,一个十岁小孩外加一只肥兔子的重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。
    他把两个小东西抱在怀里抬了抬:“我就在门口,你弄完了叫我,我们吃早饭。”
    木生看着床头柜上摆着的大半盆温水,有些发愣。
    他茫然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可爱,谢林川把一人一兔丢到帐篷外面去,忍不住笑道,“需要帮忙吗?”
    木生欲言又止,犹豫片刻,才无奈道:“……林川。”
    他有点莫名其妙地问,“小阳就算了,你把我的兔子丢出去做什么?”
    他把他的兔子丢出去做什么?
    谢林川蹲在帐篷外边儿,跟一人一兔面面相觑。
    丁小阳有点怕他,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,单独跟一个陌生的、又看着蛮凶的成年男人待在一起,不免有些拘谨。
    那只肥兔子倒是不怕,自由自在地拱着毛茸茸的屁股往丁小阳怀里钻,完全不顾及自己这么大个体型会不会把小男孩儿压倒。
    于是就变成了,丁小阳费劲吧啦地抱着兔子,跟谢林川面面相觑。
    章箐取了早餐回医疗队,看到一人一孩一兔,行注目礼。
    郑平起床找沈怀真吃饭,看到一人一孩一兔,顺便皱眉问谢林川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在医疗队抽烟了。
    谢队长表示冤枉,郑大夫明显不信,表情严肃地跟他一一讲述医疗区抽烟的害处云云,吵的谢林川脑瓜子疼。
    宋子仁起来找章箐换药,途径一人一孩一兔,过来摸了摸兔子,随口问谢林川木生状态有没有好一些。
    谢林川没答,看着男生包着绷带的胳膊两秒,手欠地捏了一把,高中生嗷了一声,把兔子吓得直往丁小阳怀里钻。
    毛正义顶着个白色鸡窝头出门洗漱,脸上滴着水迷迷瞪瞪地坐到谢林川旁边,也没问为什么,当为灾区人民提供行为艺术,一屁股跟他们蹲在了一起。
    *
    帐篷的帘子被人拉开了。
    青年只露出一张脸,发丝湿漉漉的,偶尔坠下一颗水珠,睫毛也沾着水。
    他冒出一个头来,看到在门口列阵的三人一兔,行注目礼。
    “师兄,”木生无奈了,看着谢林川说,“……方便帮我个忙么?”
    他现在没有知觉,后背的骨环实在看不清在什么位置,怕随便擦背会碰到伤口,给郑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,所以才想要找人帮忙。
    谢林川跟着他进门,注意到木生已经把裤子穿好了,还是那套病号服的下身,没穿鞋,脚上的绷带应该已经换了一套,裹得挺紧,旧的那些沾着血污和药渍,乱糟糟地堆在垃圾桶里。
    木生把新的毛巾和那盆水递给他。
    就是洗头发用的水,他不想麻烦别人,就连换个水的要求都没提。谢林川试了下水温,水早就凉透了。
    平关山清晨气温不过七八度,木生现在没有痛觉,谢林川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冷。
    木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他把谢林川让进门,自己就坐到了床边上去。脖颈手臂刚刚都已经擦过了,这些天他确实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,现在好了很多。
    他其实挺惊讶,谢林川看着那么大咧咧的一个人,照顾别人的时候却细致。
    青年皮肤细腻,因为长期避光而白到几乎透明,肩在他这种身高的人中不算太宽,但胜在腰细。薄薄一层肌肉严丝合缝地贴在男人清瘦的骨架上,肩胛骨几乎能从皮肤中透出来。
    右侧贴着保护骨环所带来伤口的纱布,是这具几乎完美的男性上身唯一违和的画面。
    谢林川抬手替他撕开纱布,然后拿起了他刚刚替自己处理脚伤时的镊子。
    从某种意义上讲,木生其实很庆幸自己失去了痛觉,比如现在谢林川替他重新撕开伤口上药时,他本来应该会觉得痛入骨髓,可现在他只能感觉到湿润的棉花一点点在皮肤上游走。
    谢林川的手很轻,他尽力让自己慢一点,可黄褐色的药液还是渗进了殷红的伤口里,把青年白皙的皮肤搞得一塌糊涂。
    谢林川重新替他贴上了一块新的纱布,然后拆开了一直放在治疗室角落里的备用水。
    木生这才注意到,他刚刚又烧了一壶开水,此时正坐在加热器上嗡嗡作响。
    手试水温温暖偏凉,但对身体皮肤来说应该正好。谢林川把毛巾在温水中洗净,小心翼翼地避开木生背后的伤,替他擦身。
    从谢林川进门以来,两个人就都没有说话。
    门口的毛正义开始跟丁小阳搭话,估计他在人家帐前当门神当的也挺无聊,所以问的也都是些干巴巴的“几岁啦”,“叫什么”之类的问题,丁小阳却很警惕他,支支吾吾不肯答话,三言两语,只乐意跟兔子玩。
    毛正义非常挫败,木生忍不住看了门口一眼,正巧对上谢林川也含着笑意的眼神。
    两人相视一笑。
    木生自然而然地开口:“谢队长经常照顾别人?”
    “好奇我?”谢林川垂眼冲洗毛巾,闻言挑了挑眉:“突然问这个。”
    “你很细心。”木生拧了半边头,解释说。
    谢林川笑了。
    “最近是在照顾。”谢林川承认:“来平关山以前,一直在帮老人干农活。”
    木生微微一怔。
    071没有亲人。谢林川解释了一句:“是邻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