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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    她顿了顿,唇边勾起一抹凄凉的、自嘲的弧度。
    “臣妾这副……温良恭俭的皮囊,演得可还逼真?是否能……稍稍弥补一些臣妾昔日的罪孽?”
    最后几个字,她几乎是用气音吐出来的。
    赵庚明的背影猛地一僵,攥在身后的手背上青筋毕露。
    他闭了闭眼,强行压下胸腔翻涌的剧痛与怒火,再开口时,声音冷硬得像腊月的寒冰,不带一丝温度,刻意忽略了她话语中那锥心的自嘲与痛苦。
    “你的母亲,孤已加派了人手,她在庄子上的一切,会比以往更安稳,更舒适。只要你……安分守己。”
    “安分守己……”太子妃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,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却是无声的。
    她失去了他的信任,失去了为人妻、也间接导致他失去为人父的完整权利,如今只剩下一具躯壳。
    “臣妾……谨记殿下教诲。”
    她低下头,泪水滴落在华美的衣襟上,迅速洇开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,“会……会好好‘静养’。”
    赵庚明听着身后那压抑的、绝望的啜泣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    他恨她的背叛,想问她为什么?
    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事已至此,追问还有何意义?
    第43章
    春寒料峭, 但京城的气氛却因两项重磅举措——科举与工科考试的并行推进而显得格外热烈,同时也暗流汹涌。
    世家大族对这两项旨在打破他们垄断仕途和话语权的改革,多有阻挠。
    科举方面, 各地乡试期间,各种阴私手段层出不穷:有试图贿赂考官、夹带作弊的;有散播谣言, 中伤寒门才子的;甚至还有地头蛇威胁考生,迫其放弃考试的。
    好在皇帝赵衍对此早有防备, 派遣了多位御史和干吏分赴各地巡考, 加上暗卫的暗中监察, 总算是有惊无险, 将大部分魑魅魍魉的手段扼杀在萌芽状态,保证了乡试的相对公正。
    为了尽快选才, 科举流程虽已经简化, 但因为朝廷重视,标准也较工科统一严谨,且层层选拔需要时间, 一直到4月上旬乡试才刚刚尘埃落定。
    最后一场会试为了给足考生赶考及修整的时间, 将在两个月后六月中旬开考。
    相比之下, 不受重视的工科考试的进程则要快上许多。
    工科选拔并非传统的经义文章, 更注重实用与巧思,筛选起来效率更高。
    年初是各州府的初选, 通过初选者,汇聚京城,参加由工部和钦天监、将作监等技术官员主持的复试。
    复试增加了笔试环节, 考的并非经史子集,而是基础的数算。
    同时,还需现场根据图纸制作或修复一件器物, 考察其理解能力和动手精度。这一关,刷下去了一批只有死力气、缺乏理论思考和图纸理解能力的匠人。
    经过几轮笔试和简单的技艺考核,最终,能闯入最后“实践考”的两百余人,无一不是兼具扎实手艺、灵活头脑和一定学习能力的佼佼者。
    他们来自天南地北,年龄各异,有须发皆白的老匠人,眼神依旧锐利;有正当壮年的作坊主力,手上布满老茧;甚至还有几个年纪轻轻却眼神灵动的学徒,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。
    这场考试,被特意安排在了工部辖下最大的作坊区内。这里不再有整齐的号舍,而是划分出一个个宽敞的工位,堆放着木材、铁料、绳索、齿轮、水桶、沙土等各式材料。
    这一日,作坊区内人声鼎沸,热火朝天。
    主考官席上,作为此项制度的首倡者,九皇子赵庚旭被命为主监考官之一。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皇子常服,小脸上满是兴奋与好奇,在各个工位间穿梭。
    实践考的题目由九皇子赵庚旭提议,颇为开放,考题并非唯一,而是提供了几个方向任选其一:
    一是改进一种常见农具或日用器具,使其更省力、高效。
    二是设计并制作一种能将重物提升至少一人高的省力装置。
    三是利用水力或风力,完成一项指定任务,如驱动石磨、敲击响铃。
    四是可展示自身独特的发明创造或精湛技艺。
    考试开始的锣声一响,整个作坊区真可谓“群魔乱舞”,光怪陆离。
    有人对着一个简陋的木质模型反复调试,试图让它利用杠杆原理自动提水。
    有人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铁器,组装着结构复杂的“自行舟”。
    还有人在地上画满了旁人看不懂的符号和线条,推演着什么公式。
    更有人拿出了奇形怪状的罗盘、自制的观测仪,甚至还有人在尝试调配一种据说能增强铁器硬度的古怪药水……
    若在寻常文人看来,这简直是歪门邪道,不堪入目。
    但在赵庚旭眼中,这却是最动人的景象!他看到的不是混乱,而是蓬勃的创造力,是无数奇思妙想碰撞的火花!
    “妙啊!这个齿轮联动虽然粗糙,但思路是对的!”
    “哎呀,这里受力点算错了,怪不得立不起来!”
    “这个……难道是简易轴承的雏形?”
    “哇!他居然真的尝试在做热气球模型?!虽然燃料肯定不行……”
    赵庚旭内心激动不已,小脸因兴奋而泛红。
    很多器械,他只在前世的记忆里知道理论和最终形态,具体如何在这个时代用现有的材料和技术实现,他并无把握。
    而现在,他看到这些工匠、这些被正统学问排斥的“奇技淫巧”者,正用他们的双手和智慧,一点点将那些模糊的概念变为触手可及的实物!他无比震撼!
    “这一批人,真是人才!都是宝贝啊!”
    他低声对跟在身边的福贵嘀咕着,眼睛亮得吓人,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把哪几个可以赚钱的想法先实验出来。
    而在这群监考官中,还有一位面色复杂、身影略显疲惫的老臣——宰相崔琰。
    皇帝赵衍也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,竟也让他前来参与监考。
    这大半年,崔相苍老了不少,眉头间的“川”字纹仿佛刻得更深了。
    南巡结束,皇上并未放过他,而是让他一周抽两次到皇子所授课,自从接手了教导九皇子这份“苦差”,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修养和学问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    更让他心头一梗的是,就在前几日,皇上竟在金銮殿上,当着几位重臣的面,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出,让九皇子赵庚旭正式拜他为师!
    理由是崔相德高望重,学识渊博,正需他这样的严师来好生“打磨”一下九殿下赵庚旭这块“璞玉”。
    当时崔相脸上的表情,可谓精彩纷呈。
    他几乎是用了毕生的定力,才没当场失态。
    收九皇子为徒?
    意味着要整日与之相处。
    崔相只觉得眼前发黑,很想立刻上书乞骸骨,回乡养老。
    此刻,他看着考场上那些摆弄着“奇淫巧技”的考生,再瞥一眼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、时不时还上手比划两下的九皇子。
    崔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,这大半年来他没少让九皇子的小发明折腾,已经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。
    他抚着胸口,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一个正在认真校准一种纺车模型、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考生身上。
    而赵庚旭,在兴奋之余,偶然回头看到崔相那副强自镇定、却又难掩身心俱疲的模样,心里偷偷一乐。
    赵庚旭故意冲他露齿一笑,浑不在意:
    “崔相,您看那个利用水力舂米的装置,虽然效率低了点,但构思很巧啊!还有那个改良的纺车,要是真能成,说不定能让织布快上不少呢!你说是不是?”
    就在这时异变陡生!
    在场地一隅,忽传来一声闷响,随即黑烟弥漫!
    只见一考生满面烟尘,身前一座小冶炉竟崩开一道裂口,炽热炭火与些许熔融物溅出,将旁边草席点燃,霎时间引起小范围骚动!
    侍卫立刻上前扑火,并迅速将那惊惶失措的考生按住。
    “放肆!考场之上,竟敢行此险举,几近酿成火灾!”
    崔相拍案而起,面色沉郁。
    那考生面如死灰,叩首不止:“学生……学生只想试制一种更烈的燃剂,用于开矿,未曾想……”
    “大胆!还敢狡辩!来人……”崔相正要下令将其逐出考场治罪,却被赵庚旭出声打断。
    “崔相且慢。”
    赵庚旭离席,行至那炸裂的炉前,不顾烟尘和侍卫的阻挠,仔细观察那炉壁破裂的痕迹与地上灼烧的残留物。
    接着他转向那考生,语气中带着探究而非斥责:
    “你所用之燃剂,内含何物?可是加了硝石、硫磺,并试图以某种新方配比?”
    那考生猛地抬头,眼中充满惊愕,仿佛被说中了隐秘:
    “殿下…殿下如何得知?学生确实加以硝硫,并尝试用不同辅材调和,欲增其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