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庚旭眼中闪过兴奋,他对崔相说道:
“崔相,此人虽行事莽撞,险酿祸端,然其格物之道深得我心,我有一物刚好需要此等人才,还望崔相高抬贵手。”
崔相闻言,捻须沉思,怕是今日不依这位九殿下,又要折腾我了。
片刻后,他缓缓道:“殿下爱才之心,老臣知晓。也罢,此子便依殿下所言,暂不革除功名,交由殿下看管试用,若再有无状之举,定严惩不贷!”
那考生绝处逢生,感激涕零,连连叩首。
最终,实践考在日落时分结束。
考官们根据成品的实用性、创新性、完成度以及考生展现出的潜力进行综合评议。
赵庚旭在一旁听着,时不时插嘴为几个他特别看好的“怪才”说几句好话。
“那个尝试热气球……呃,就是那个用竹篾做大球的,虽然现在不行,但这份敢想的劲头难得!”
“那个画自动车图纸的,理论功底不错……”
“还有那个做棘轮起重架的,想法甚佳,可惜机括牵连过多,摩擦损耗巨大,若能用轴承……呃,以滚木或滑石代之,或有大用。”
崔相和其他监考官本就觉得工科难堪大用,也不甚在意,也就依了赵庚旭如数家珍般的“点名”。
在核定名单时,默许了将这几个“偏才”、“怪才”纳入其中。
而赵庚旭,看着那份新鲜出炉的、墨迹未干的录取名单,小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,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新式机器、工具在这些能工巧匠手中诞生,自己坐在金山上的未来图景。
工科考试结束后,除极个别的一两个人入职工部直属部门,其他选拔出的近百名能工巧匠,大部分被安置在了新成立的“天工院”中。
这天工院,坐落在皇城边缘一处原本废弃的官署,经过简单修,挂上了由皇帝亲笔题写的匾额,算是正式挂牌运营了。
其宗旨明确:专司各类新奇器物、改良农具、军工器械等的研究与制造。
对于九皇子赵庚旭而言,天工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、充满无限可能的宝藏库!
他脑子里那些来自前世的、模糊的科技树,正需要这些能工巧匠的双手来点亮。
于是,自天工院开门那天起,赵庚旭便一头扎了进去,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。
并且他毫不犹豫地逃学了。
太傅引经据典的经义讲解?
崔相步步紧逼的治国策问?
统统被抛到了脑后。
一连大半个月,他除了偶尔回宫点个卯,其余时间全都泡在天工院那充满木料、金属和烟火气息的工坊里,就连皇上几次召见也都没去。
起初,天工院的匠人们见到这位金枝玉叶的小殿下,无不战战兢兢。
但很快,他们发现九殿下赵庚旭是真懂行。
很多时候九殿下的想法都天马行空。
但却又隐隐暗合某种道理。
他能用木炭在纸上画出旁人看不懂的、标满了奇怪符号的草图,解释着“压强”、“浮力”、“齿轮比”、“杠杆原理”等新奇词汇。
虽然匠人们未必能立刻理解这些术语,但经他一番比划和演示,往往能豁然开朗,抓住其中的关键。
这些日子里,赵庚旭和匠人们讨论了诸多项目。
他与老木工一起琢磨如何利用齿轮和连杆,制造省力提水的“翻车”(改良水车);也曾与铁匠研究如何优化鼓风设备,以期获得更高的炉温来炼制更好的钢材。
但最近,赵庚旭和几位老窑工专门垒起了一座试验用的小窑炉。
他正和几位须发皆白、脸上布满黑灰的老窑工围在一起,紧张地盯着炉火。
“刘师傅,您看这次火候如何?我总觉得上次烧出来的东西,澄净度不够,气泡也多。”
赵庚旭小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,眉头紧锁,认真地问道。
被称作刘师傅的老窑工眯着眼,透过观察孔看着炉内跃动的火焰,沉声道:
“殿下,按您给的方子,这次俺们用了更细的石英砂,碱粉也提纯过了,火也比上次烧得久、烧得稳。”
“只是……您要的这种无色透明、晶莹剔透如水晶的琉璃,实在是难啊。俺们以前烧琉璃,多是做色彩斑斓的饰物,这般追求纯净无瑕,还是头一遭。”
赵庚旭点点头,他知道这不容易。
“我明白,刘师傅。但我们追求的,不仅仅是饰物。”
“想想看,若能制出极其平整透明的琉璃薄片,镶嵌在窗上,室内便能明亮如昼;若能磨制成特定的弧度,或许能让我们看清远处的事物,甚至观察星辰……”
赵庚旭描绘着玻璃的潜在用途,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
“这炉是关键,温度必须足够高,让杂质充分分解熔融,成型冷却也要慢,才能减少内应力,避免炸裂……”
这时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工匠插话道:“殿下,您上次说的那个‘水锤’的模型,张铁匠那边好像有眉目了,说是利用水流冲击叶轮,带动齿轮,再转化成锤击的力量,能省下不少人力呢!”
“哦?太好了!”
赵庚旭眼睛一亮,但立刻又摆摆手,“那个先放一放,等这炉琉璃出来再看。这炉琉璃若能成功,我们之后的实验经费就不用靠朝廷救济了。”
就在这紧张而充满期待的关头,福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声音都变了调:
“殿……殿下!不好了!皇上……皇上驾到!已经进院门了!脸色……脸色很不好看!”
赵庚旭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暗道不妙!玩脱了!
他手忙脚乱地想擦掉脸上的灰,整理一下歪斜的衣冠,却已是来不及,反而把手上的黑灰抹在脸上更多了。
皇帝赵衍沉着脸,在一众侍卫和内侍的簇拥下,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他目光如电,先是扫过这到处堆满原材料、半成品、工具,显得杂乱无章却又生机勃勃的作坊,鼻尖萦绕着炭火与金属的气息。
最后目光定格在那个像刚从煤堆里捞出来、衣衫不整、正试图把自己缩到老工匠身后的小儿子身上。
“赵!庚!旭!”
皇帝赵衍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,整个工坊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“你给朕解释解释,太傅和崔相的课,你都上到哪里去了?!奏本都快把朕的御案淹了!朕看你是不想当这个皇子了!”
周围的工匠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“哗啦啦”跪伏在地,浑身发抖,头都不敢抬。
赵庚旭也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,索性把心一横,脸上瞬间切换成委屈巴巴的表情,从老窑工身后钻出来,“扑通”一声跪下。
“父皇息怒!儿臣知错了!”
他先认错,态度极其诚恳,声音洪亮。
然后立刻举起手里的小布包——那是刚刚从试验炉里取出来、初步成型但尚未精细打磨的几片琉璃样品,虽然还有些气泡,但已能透光。
赵庚旭声音拔高,带着献宝般的雀跃,试图转移焦点:
“但是父皇!儿臣逃学……不是,儿臣这些日废寝忘食泡在天工院,是有重大成果要献给父皇的!”
“您看!此物若能成功,或可让我颂朝军士望远如近观,让农家温棚育秧,让太傅们眼疾康复,此乃利国利民之器啊!”
皇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,怒气滞了滞,皱眉看着他手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布包:“什么东西?值得你连学业都荒废了?”
第44章
赵庚旭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, 里面是几块不甚规整、带着少许气泡,但却晶莹剔透、光华内蕴的物事——正是他带着窑工们反复试验,刚刚烧制成功的玻璃!
虽然还未打磨, 还不够纯净透亮,但在这个普遍使用窗纸、铜镜模糊的时代, 这足以称得上神物!
阳光透过作坊的窗户,照射在这几块玻璃上, 折射出炫目的光彩。
皇帝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, 他难以置信地走上前, 拿起一块, 触手冰凉光滑,对着光看, 视线竟能毫无阻碍地穿透!
“这……这是何物?水晶?不对……”
皇帝的声音带着震惊。
他见过西域进贡的水晶杯, 也无比珍贵,但似乎没有这般通透,而且形状可以烧制?
“回父皇, 此物名为‘玻璃’!”
赵庚旭见成功吸引了父皇的注意力, 立刻来了精神, 小嘴叭叭地开始介绍。
“乃是用石英砂、纯碱、石灰石等物, 经高温熔炼而成!其性透明,可透光视物, 胜于窗纸百倍!其质坚硬,可塑性强,能制成各种器皿、窗镜, 甚至……”
他顿了顿,抛出更具诱惑力的点:“若能提高纯度,加以切割打磨, 可制成堪比甚至超越珠宝的美饰!而且,此物能量产!”
“能量产?”
皇帝敏锐地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