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另一件震动朝野、牵动无数人心弦的大事,也即将到来——大颂朝第一次科举会试,即将在京城拉开帷幕。
临近考期,整个京城仿佛一锅即将煮沸的水,弥漫着躁动、期待与不安的气息。
客栈、酒楼人满为患,随处可见身着儒衫、或朴素或略显寒酸的各地举子。
他们或闭门苦读,做最后的冲刺;或三五成群,高谈阔论,议论时政,揣摩考题风向。
茶楼酒肆间,最热门的话题,除了经义策论,便是“工科”与“九殿下”。
“听说了吗?此次工科考题,据传与水利、营造、器物改良息息相关,非熟读《考工记》、通晓实务者不能为也。”
“明算亦不容小觑,需精通数算,能理钱谷、算赋税,之前我等如何能知数算如此重要,听说工科有一人就因精通数算,被破格录取。”
“现在天工院炙手可热,其中发明出玻璃的几位老窑工均被封赏,皇上在几位老窑工所在家乡州府立碑,可流传百世,这可是天大荣誉!”
“可不能老窑工老窑工叫着,应该称之为大人!”
“这一切,皆因九殿下那句‘格物致用,实学强国’!”
赵庚旭的名字,在文人学子,尤其是寒门学子中,已然拥有了极高的声望。
不仅因为他提出了拓宽科举之路的构想,更用琉璃宫的巨额利润,向天下证明了“工科”并非空谈,而是能创造实实在在财富、利国利民的学问。
许多家境贫寒、却于算学、匠造有天赋的年轻人,将他视作了指路明灯。
与此相对的,是世家子弟圈子里的微妙气氛。
他们依然占据着经义的优势,享受着家族的余荫,但对新出现的、可能打破他们垄断仕途的寒门子弟,以及那位风头正劲的九皇子,心情复杂。
不屑者有之,警惕者有之,也有少数敏锐的世家子开始暗中关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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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小九:是谁说的?你懂什么?治国不是儿戏!
哼~臭老头!
600营养液加更[猫爪]
第46章
京城的主要街道已被净水泼街, 黄土垫道,贡院周围更是戒备森严。
礼部的官员、巡城的兵丁穿梭不息,确保会试万无一失。
会试前三天, 午后。
赵庚旭刚从天工院出来,准备回宫。
他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天工院的问题, 带着福贵和两名便装侍卫,信步走在熙攘的东市大街上。
忽然, 前方一阵骚乱, 伴随着呵斥与哀求声, 打破了街市的喧嚣。
只见一个书摊被撞得七零八落, 书籍散落一地。
一个衣着朴素、甚至打着补丁的老者跌坐在地,嘴角渗血, 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。
他的对面, 是几个衣着华贵、神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,为首一人,约莫十七八岁, 锦衣玉袍, 腰佩美玉, 手持马鞭, 正一脸嫌恶地甩着鞭梢,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。
“瞎了你的狗眼!敢挡小爷我的路?”
那华服青年声音尖刻, 用马鞭指着地上的老者,“撞脏了小爷的新袍子,你赔得起吗?”
他身旁的随护立刻附和:“三少爷, 跟这穷酸废什么话,打断他的腿,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撞!”
那老者挣扎着想要起身辩解, 声音颤抖:“分明是……是你们的马冲撞过来,老朽躲避不及……”
“还敢狡辩?”那被称为“戴三少爷”的青年,正是当朝刑部尚书戴仁的第三子,戴振励。
他素来在京城横行惯了,眼见一个寒门老儒竟敢顶嘴,顿觉面上无光,恼羞成怒之下,扬起马鞭就要抽下。
“住手!”
一声清亮的呵斥传来。
赵庚旭从人群中走出,脸色阴沉。
戴振励动作一滞,扭头看见是赵庚旭,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忌惮。
他知这位九皇子近来风头很盛,深受皇宠,但自觉家世显赫,父亲是六部堂官之首,且不过是一件小事,并不十分畏惧。
他收起鞭子,勉强拱了拱手:“原来是九殿下。怎么?殿下也来管这市井闲事?”
“闲事?”
赵庚旭走到那老者身边,示意福贵将其扶起,冷冷看向戴振励。
“当街纵马,冲撞行人,毁人财物,殴打士子,这叫闲事?戴三,你好大的威风!”
“殿下言重了。”
戴振励撇撇嘴,“不过是这老穷酸不长眼,冲撞了我的马,略施惩戒罢了。区区一个寒门腐儒,也配称士子?”
他话语中充满了对寒门出身者的鄙夷。
这话彻底激怒了赵庚旭。
如今推行科举吸纳寒门,就是为了打破这种门第之见。
戴振励此举,无异于当面打他的脸,打皇上的脸,更是对即将到来的会试、对无数寒窗苦读的寒门学子的侮辱。
“寒门腐儒?”
赵庚旭声音冰寒,“三日之后,便是国家抡才大典!天下学子,无论出身,皆可凭才学应试,为国效力!在你眼中,他们便如此不堪?在你眼中,朝廷法度,是可以任由你践踏的吗?”
戴振励被赵庚旭的气势所慑,但众目睽睽之下,又不肯服软,强辩道:“殿下何必上纲上线?不过是小事一桩……”
“小事?”
赵庚旭打断他,目光扫过围观的越来越多的人群,其中不乏许多衣着寒酸的读书人,他们眼中带着愤怒,也带着期待。
他心念电转,知道此事绝不能轻轻放过,必须立威,必须给天下寒门,也给所有观望的世家一个明确的信号!
他深吸一口气,朗声道:“《大颂律斗讼律》:当街殴击他人,致人损伤者,笞四十;毁人财物,照价赔偿,并罚银!戴振励,你身为刑部尚书之子,知法犯法,该当何罪?!”
戴振励脸色微变:“殿下,你……”
“福贵!”
赵庚旭不再看他,直接命令,“去,请巡城御史,还有京兆府的衙役过来!另外……”
他目光锐利地盯向戴振励,“既然你爹是管刑名的,想必更该知道刑不上大夫那套,在我这里行不通!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!”
巡城御史和京兆府的差役很快赶到,见到这场面,也是头皮发麻,一边是尚书公子,一边是权势正盛的皇子,哪边都得罪不起。
赵庚旭根本不给他们和稀泥的机会,直接对巡城御史道:“李御史,案情清晰,人证物证俱在。按律,该如何处置?”
李御史冷汗涔涔,硬着头皮道:“回……回殿下,按律,当……当街殴人致伤,确应笞四十,赔偿汤药及财物损失。”
“好!”
赵庚旭点头,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,“既然如此,那便行刑!”
他指向街道中央的空地:“就在此地,众目睽睽之下,执行笞刑!让所有人都看看,无视法纪、欺凌弱小、藐视寒门是什么下场!戴振励,脱去你的上衣!”
“什么?!”
戴振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赵庚旭!你……你敢如此辱我?!”
“法度面前,有何不敢?”
赵庚旭寸步不让,“你若不服,自可去御前告我!但现在,律法必须执行!脱!”
两名侍卫上前,目光冷峻。
周围的百姓和学子们,先是寂静,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,许多人眼中流露出快意和激动。
他们从未见过,有贵人如此当众惩治另一个贵人,尤其是为了一个寒门学子。
戴振励面色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在赵庚旭毫不妥协的逼视和侍卫的压力下,最终屈辱地、颤抖着解开了锦袍,露出了白皙的上身。
“打!”赵庚旭声音冷酷。
京兆府的衙役看向李御史,李御史擦着汗,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水火棍扬起,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重重地落在戴振励的背上。
“一!二!三!……”
每一下杖责,都伴随着戴振励的惨嚎,也仿佛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世家子弟和围观者的心上。
四十杖打完,戴振励已是奄奄一息,被随从七手八脚地抬走,留下地上一滩血迹和那件被践踏的锦袍。
赵庚旭看也没看戴振励,转身走到那名被打的老者面前,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,塞到他手里,温言道:
“老丈受惊了,这些银两,权作汤药费和书籍的赔偿。三日后的会试,望你好生准备,莫要因此事影响了心神。大颂取士,重在才德,不在出身。”
那老者热泪盈眶,挣扎着要行大礼,被赵庚旭扶住。
周围的人群中,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:“九殿下千岁!”
随即,附和声此起彼伏,尤其是那些寒门学子,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。
此事如风一般,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。
世家圈子一片哗然,震惊于赵庚旭小小年纪就如此的狠辣与不留情面,更惊惧于皇帝对此事可能的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