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府更是如同炸了锅,戴仁又惊又怒,但听闻事情经过及赵庚旭那“法度面前,人人平等”的言论后,竟一时不敢立刻发作,只能强忍怒火,先将儿子抬回府中医治,暗中观察风向。
而在寒门学子和平民百姓中,赵庚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。
“九皇子当街杖责刑部尚书之子,为寒门主持公道”的事迹被广为传颂。
皇宫,御书房。
皇帝赵衍听着暗卫的详细汇报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太子赵庚明侍立一旁,眉头微蹙。
“父皇,小九此举,是否过于……激烈了?戴仁毕竟是刑部尚书,世家代表之一,如此当众折辱其子,只怕……”太子有些担忧。
皇帝沉默片刻,忽然轻笑一声,手指敲了敲御案上那本玻璃宫的账册,又指了指另一份关于各地寒门学子反应、以及京城舆情汇总的密报。
“激烈?朕看,恰到好处!”
皇帝眼中精光一闪,“之前我们还在想,如何更快地树立新规,打破旧俗。小九这一顿鞭子,比我们发十道诏书都有用!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宫城外熙攘的京城:“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,时代变了。世家特权,在国法与新政面前,必须退让!寒门学子的尊严,不容践踏!”
“这顿打,打得好!打醒了那些还沉浸在往日荣光里的蠹虫,也打出了朝廷推行新政的决心!”
他回头看向太子,语气坚定:“明儿,传朕口谕,嘉奖九皇子赵庚旭,秉公执法,维护京城秩序。另,着京兆府将此案缘由、处置结果,张榜公告,以正视听!”
太子闻言,心中豁然开朗,躬身道:“儿臣明白了。”
第47章
十年寒窗无人问, 一举成名天下知。
大颂朝科举会试如期举行,贡院龙门开启,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座位于京城东南角的贡院。
天还未亮, 贡院街已是人山人海。
数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,提着考篮, 背着行囊,在巡城卫兵和礼部官吏的引导下, 排成长龙, 依次接受严格的搜检, 鱼贯入场。
这些举子, 他们或锦衣华服,气定神闲, 眉宇间带着世家子弟的优越;或身着洗得发白的儒衫, 面色凝重,眼神中透着寒窗苦读的坚毅。
至公堂前那汉白玉垒砌的高台上,太子赵庚明与九皇子赵庚旭并肩而立, 俯瞰着下方如同潮水般缓缓涌入各排号舍的举子。
赵庚旭今日身着石青色缂丝云纹皇子常服, 玉带束腰, 金冠绾发, 难得地敛去了几分在天工院摆弄器械时的随意不羁,显露出几分符合场合的皇家威仪。
吏部侍郎李不言侍立一旁, 目光深邃,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整个考场。他注意到今日考场内的巡场官神色间似有异样。
辰时正刻,伴随着三声浑厚悠长的钟鸣, 贡院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合拢,“哐当”一声落下了巨大的铜锁。
至公堂内,香烟缭绕, 庄重的祭孔仪式依古礼进行。
太子代表皇帝,率领众官焚香叩拜,每一步都彰显着国家对取士大典的极度重视。
随后,密封在厚重木箱中的试卷被郑重请出,验明正身,当众拆封,由书吏们,分送至号舍。
整个贡院陷入一片寂静,只闻纸笔沙沙作响。
然而,开考不到一个时辰,异变突生!
先是丙字区传来一声惊呼,接着如同连锁反应,丁字区、戊字区相继骚动起来。
只见越来越多的考生惊恐地发现,自己试卷上的墨迹正在快速褪色、变淡,不过片刻功夫,刚刚写就的字迹竟然消失无踪,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白纸!
“我的答卷!字迹不见了!”
“妖术!这是妖术啊!”
“三年苦读,全完了!”
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,受影响的主要是集中在丙、丁、戊三个区域的寒门学子。
有人瘫软在冰冷的号舍地板上,双目无神。
有人双手死死抓着那变得空白的试卷,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与痛哭。
更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激得双目赤红,疯狂地用头或拳头撞击着号舍的隔板,发出沉闷的砰砰声。
场面迅速失控!巡场官员们起初还试图高声呵斥、安抚,但收效甚微。
太子赵庚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,他立刻带人快步赶往骚动最剧烈的区域。
礼部尚书欧阳伦早已在场,他面色沉痛地禀报:“太子殿下!此事诡异非常,骇人听闻!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竟有如此邪术扰乱科场重地!”
“依老臣之见,此乃动摇国本之大案!为今之计,当立即终止考试,将所有涉事区域学子暂行看管,彻查所有可疑人员,揪出施术妖人,以正视听!”
这话一出,更添恐慌。若考试终止,对所有寒门学子将是致命打击。
赵庚旭紧随太子之后,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。
他敏锐地注意到,受影响的几乎清一色是使用考场统一提供墨汁的寒门学子,而那些自备墨锭的世家子弟却安然无恙。
这绝非巧合!世上哪有如此精准针对寒门的“妖术”?
“太子哥哥,此事绝非邪术,必有蹊跷!”赵庚旭压低声音,语气斩钉截铁。
“待我查看。”
他排开众人,快步走到一个正伏案痛哭的年轻考生面前,拿起那张空白试卷,对着阳光仔细察看。隐约可见纸面上有极淡的痕迹,说明字迹并非真正消失,而是墨色褪去了。
“李侍郎!”
赵庚旭立刻转向神色凝重的李不言,“立即带人,查封所有剩余的考场墨汁,特别是配发给丙、丁、戊三区的。同时,立刻控制负责墨汁调配、分发的所有吏员,一个都不能漏掉!”
李不言会意,立即带人前去。
为了稳定人心,赵庚旭又立刻取来一碗清水,用一支干净的毛笔蘸取后,在另一张被“褪色”的试卷空白处,小心翼翼地涂抹。
奇迹发生了——随着清水的浸润,原本消失无踪的字迹,竟慢慢地显现出淡淡的的轮廓!
“大家请看!”赵庚旭高举试卷,声音响彻全场。
“字迹并未真正消失!墨迹仍在纸上!这绝非什么妖术,而是有人在墨汁中做了手脚,此乃人为阴谋,意在破坏科举!”
这有力的证据和清晰的分析,如同定海神针,瞬间安抚了大部分恐慌的考生。
原来不是天罚,不是妖术,是有人在捣鬼!
很快,李不言带人押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礼部司务回来。
“殿下,查到了!丙、丁、戊三区配发的墨汁,均被掺入了一种特制的药水。”
“经初步讯问,正是这张司务,利用职务之便,在昨夜调配墨汁时动的手脚。这是剩余的证物。”
欧阳伦见状,立即上前一步,声色俱厉地呵斥道:“大胆张焕!你身为朝廷命官,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,扰乱科场,该当何罪?!说!是受何人指使?还不从实招来!”
那张司务浑身发抖,目光闪烁地瞥了欧阳伦一眼,咬牙道:“没、没人指使...是下官一时糊涂,看不惯那些寒门子弟,想……想给他们一个教训……全是下官一人所为……”
这话漏洞百出。
一个区区八品司务,何来如此胆量?
赵庚旭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他走到张司务面前,居高临下,忽然问道:“哦?给个教训?那你用的是何种药水?从何处得来?药方何在?”
“是...是下官从城东仁济堂...偶然购得。”张司务眼神躲闪。
“仁济堂?”
赵庚旭冷笑一声,“李侍郎,立刻派人持我令牌,飞速前往仁济堂,查问他们最近可曾售卖过能使墨迹褪色的特殊药水!”
“同时,仔细搜查这张司务的家宅,看看有无剩余药水、可疑书信或不明财物!”
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扫过欧阳伦,补充道:“还有,特别注意查一查,他家中,或是至亲之中,可有子弟正在参加本届会试!”
欧阳伦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,但他强自镇定,拂袖道:“九殿下是否太过臆测了?”
赵庚旭并不理会,只是静静等待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李不言带着最新的调查结果匆匆返回,他的神色冷峻,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殿下!已查实:
第一,仁济堂掌柜及所有伙计均矢口否认曾售卖过此类药水,并愿意具结画押。”
“第二,在张司务家中卧房暗格内,搜出黄金百两,以及几锭特制的上等松烟墨,墨锭底部隐约刻有‘欧阳工坊’的徽记。”
“第三,张司务的亲侄子,张临远,确在甲字区玄字十七号号舍应试,经查,其所用乃自备墨锭,试卷完好无损!”
案情顿时明朗。
这绝非张司务一人所为!
而是一场由世家势力精心策划的阴谋,目的就是要让大量寒门学子的试卷作废,制造科场混乱,打击朝廷科举新政、维护自身特权地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