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庚旭并未留在宫内,而是轻车简从,来到了宫外的庄子上。他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温好的果酒,在后院的水榭中设下小宴。
不多时,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,正是卸去甲胄、换上一身玄色常服的李锐。
“殿下!”李锐见到早已等候在此的赵庚旭,脸上难掩激动,快步上前行礼。
“行了行了,这里没外人。”赵庚旭笑着摆手,阻止了他,上下打量着他,眼中满是欣喜。
“快坐下!让孤好好看看……嗯,不错不错,没白练,瞧着更结实魁梧了,这身板,都快赶上宫里的石狮子了!”
他语气轻松,带着久别重逢的欢愉。
自从李锐奉命暗中训练“幽灵”并负责部分京外军务协调后,两人确实许久未曾像这般私下见面了。
李锐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,憨厚地笑了笑,依言坐下:“殿下说笑了。倒是殿下,今日受惊了。”
“有惊无险罢了。”
赵庚旭给他斟了杯酒,自己也端起一杯,“说起来,今日能如此顺利,你和‘幽灵’当居首功。还有周勃那边,也多亏了你前期联络铺垫。”
“此乃末将分内之事。”李锐举杯,一饮而尽,动作干净利落。
两人边吃边聊,气氛轻松。几杯温酒下肚,话匣子也打开了。
“说起来,李不言那家伙。”
赵庚旭夹了一筷子笋丝,笑道,“胆子是越来越肥了,一张嘴也愈发厉害。你是没瞧见,他现在词儿用的,引经据典又刁钻刻薄,听得我都替他捏把汗。”
李锐也笑了:“李公性情刚直,眼里揉不得沙子。不过,也正因如此,今日朝堂那般凶险局面,才特意让他称病未去,免得他按捺不住,当场与崔琰等人冲突起来,反倒坏了殿下布局。”
赵庚旭点头:“是啊,他那脾气,放在今日确实不合适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几分欣慰,“不过,他在其位,倒是真能震慑一批宵小,也让很多科举之才到了该有的位置上。”
“还有王瑾,他在凉州干得不错。与那位科举探花搭档,刚柔并济,听说把当地几个世家豪商收拾得服服帖帖。土改之策推行虽有波折,但总体顺利,今年凉州上缴的税赋,比往年涨了足足五成!”
“哦?我算是看出来了,王瑾从小就是个腹黑,那脑子是真好,小时候一起干坏事,所以让都觉得是我做的,谁知道他才是主谋。”李锐语气有些怀念。
“哈哈哈哈!李锐你……还是跟小时候一样。”
赵庚旭笑眯眯地抿了口酒,又说道,“皇兄对他很是满意,已有意将他升调,下一步,可能让他去江州。正好让他这把快刀,去试试锋芒。”
李锐举杯沉吟道:“江州乃鱼米之乡,王瑾若能在那打开局面,于新政推行意义重大。若能推行成功,下一步应该就可全国推行了。”
两人正谈论着新政与人事安排,水榭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侍卫引着一名内侍太监急匆匆地快步而来。
那太监见到赵庚旭,也顾不得擦汗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急声道:“殿下!皇上口谕,召您即刻入宫!有八百里加急军报送至,陛下命您速往御书房商议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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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很多很多年后,知道真相的崔景明:我真的是爷爷最看重的嫡孙吗?[裂开]我配吗?我这样算什么“崔家麒麟子”,要命!根本玩不过你们这群老狐狸。
第61章
一则以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噩耗, 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风,瞬间冻结了刚刚平定内乱的京城。
镇守北境多年的北望伯尉迟俭,于三日前在军中暴毙!死因蹊跷, 疑点重重。
与此同时,北狄“玄狼”、“赤狼”、“风狼”三部联合, 纠集超过六万铁骑,趁机南下!
详细的军报接踵而至, 字字惊心:
北望伯尉迟俭死后, 北境军心浮动, 防线出现缝隙。北狄铁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, 大举入侵。
幽州北边的安岭县第一个遭殃,两天就被攻破, 守将战死。旁边的固安县孤立无援, 守了三天也完了。
狄兵所到之处,烧杀抢掠,狼烟四起, 兵锋直指幽州腹地, 形势危如累卵。
万分危急之际, 一名唤作贾复(木乔化名)的校尉, 收拢残兵,凭借平陶县城墙与地利, 以寡敌众,硬生生挡住了北狄先锋的数次猛攻,暂时稳住了幽州防线的一角。
然而, 平陶县已成孤城,陷落只是时间问题。
西线亦不安宁,并州、凉州边境同时遭到西域诸国的频繁骚扰, 虽未破城,但明显是在配合北狄主力,意图牵制大颂西线兵力,使其无法东顾。
消息传来,朝野俱震。
御书房内,炭火盆烧得通红,皇帝赵庚明裹着厚重的狐裘,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愈发苍白。
皇太弟赵庚旭、吏部尚书李不言,以及几位兵部、内阁的核心重臣齐聚,气氛凝重。
墙上巨大的北境地图,清晰标示着岌岌可危的战局:安岭、固安两县已经被朱笔划掉,代表北狄的红色箭头正扎向幽州腹地,只有平陶县周围,勉强画了个表示抵抗的蓝圈。
兵部左侍郎声音干涩地禀报着严峻的战况:
“……北望伯去得突然,军心不稳,幽州连丢两县,兵力折损严重,贾复校尉虽暂守平陶,实为孤注一掷。
并、凉二州被西域诸国牵制,援兵一时半会儿到不了。京城可速调之兵,满打满算三万,其中骑兵仅五千。”
他没提尉迟俭的死因,但大家都明白,这事不简单。
一位老臣犹豫着开口:“陛下,北狄势大,且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,显然蓄谋已久。咱们刚平定内乱,元气未复,兵力捉襟见肘。
是否……暂避锋芒,以稳固现有防线为上,待查明北望伯之事,整合力量后再图……”
他话未说尽,但言下之意已是倾向于战略收缩,甚至暂时牺牲部分边境。
“迂腐!”
一声怒吼炸开,骇得那老臣一个趔趄。只见李不言满脸涨红,胡子都快翘起来了,指着对方鼻子就骂:
“稳固防线?收缩兵力?尉迟俭将军死得不明不白,尸骨未寒!两县百姓正在狄人刀下哀嚎!此刻若退,军心立刻崩散,北境将永无宁日!”
“你这老糊涂,是想让陛下学那石敬,自毁长城,将北疆拱手让人吗?!届时你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?!”
赵庚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摆摆手让李不言先消停。
他看向一直站在地图前、手指无意识敲着平陶位置的赵庚旭:“小九,你怎么看?”
赵庚旭抬起头,眼里有火,声音却异常冷静:
“皇兄,李尚书话糙理不糙!北望伯死因蹊跷,北狄便趁机大举进犯,这绝非巧合!”此刻若退,非但国土沦丧,更会寒了边军将士之心,助长敌寇气焰!”
“此战,必须打!不仅要打,还要以雷霆之势,打出我大颂的威风,更要借此机会,查清北望伯之死的真相!”
他走到地图前,手指重重点在平陶县上:“大家看,贾复能用残兵守住平陶,说明狄人不是打不败的!这城虽小,却是钉在敌人进攻路上的一颗钉子,必须守住!”
他手指又横向划向并州:“并州压力相对较小,严令其都督,无论如何抽调一万精兵,火速东进。
目标不是跟敌人主力硬碰硬,是骚扰他们粮道,侧击他们的侧翼!这样一定能让他们首尾难顾,减轻幽州正面的压力!”
最后,他转身面对皇帝,眼神坚定:“京城这三万兵是关键!臣弟,请旨亲领此军,驰援北境,彻查北望伯之事,驱逐狄虏!”
“不行!”
“殿下三思!”
皇帝和几位重臣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。
赵庚明更是斩钉截铁:“胡闹!你年少未经战阵,北境苦寒,战局瞬息万变,凶险异常!朕绝不能让你以身犯险!”
赵庚旭毫不退让,看着皇帝:“皇兄!正因北境局势复杂,凶险异常,才更需要一个能代表朝廷、能激励三军、并能临机决断之人前往!”
“臣弟在兵部不是白待的,军务调度我熟!天工院诸多新式器械,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试试,说不定能出奇制胜!”
他停了一下,看看众人,继续说:“臣弟并非莽撞之人,可请一位经验丰富、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为副帅,佐臣弟查漏补缺,稳定军心;更有李锐及其麾下‘幽灵’精锐为爪牙,安全可保无虞!更何况……”
他略微压低了声音:“北望伯死得不明不白,北境军中恐有隐忧。臣弟此去,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整顿军纪,把事情查清楚。”
赵庚明沉默了一会儿,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最终定格在须发皆白的英国公身上。
“英国公,”皇帝缓缓开口,“您老……意下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