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迈进元家大宅的门,沈元惜就被绑架了。
赵晴婉指使着一群小丫头,把沈元惜硬生生架进了卧房,按在了床榻上。
“昨夜一宿没睡,今早一眼没看又找不见人影了,姑娘这是去哪了?”赵晴婉拿出审犯人的架势,凶巴巴的看着沈元惜。
沈元惜胡乱用衣袖蹭掉脂粉,露出憔悴的面色,一脸生无可恋。
赵晴婉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,也不好再说什么了,倒了一壶凉茶放在沈元惜窗边,留下一句“好好休息”,转身退了出去。
沈元惜把窗帘一拉,隔绝了外面的亮光,一觉睡到了天昏地暗。
再睁眼时,外面日已西沉,余下半边似火云霞。
刚好到了晚饭点,沈元惜正饿着,元宵拎着食盒进来的,开门的动作小心翼翼地,生怕吵着她似的。
“姑娘醒了,正好,赵夫人下厨拌了几碟小凉菜,夏日吃来最是解暑,姑娘现在要尝尝吗?”元宵把食盒摆在桌上,作势要打开。
“放那吧,我待会吃。”沈元惜灌了一口水,而后直奔水房,冲了个澡。
温水冲掉身上粘腻的汗湿,沈元惜换了一身更轻薄的纱衣,细白的胳膊若隐若现,刚走出房间,就被赵夫人推了回去,“姑娘赶快去穿好衣服,这是风尘女子才穿的东西,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就往身上套啊?”
沈元惜被迫裹得严严实实,满脸生无可恋。
天知道她多想穿短袖配短裙,但那样的穿着放在现代一些不开化的地方尚且会被指指点点,更何况是古代。
沈元惜团扇揺得快要冒烟,对着几碟色相极佳的小菜,提不起丝毫胃口,只想啃冰棍。
但元家还没有奢侈到初夏就开始买冰的程度,想吃也只能憋住。
制冰在这个时代已经普及,但制冰的主要材料硝石也是火药的原材料之一,严禁民间买卖,根本不像现代,药房就能买到。
沈元惜想耍小聪明也没办法,只能让元宝去买了几个蜜瓜,放在井水里镇着,晚上切来吃。
如今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,处在南方沿海的东洲格外潮热。
元宝买了四个蜜瓜回来,对半劈开,每人都能分到半个。
春夏秋冬四个丫头似乎没想到,主子吃东西,还能分给她们一份,受宠若惊,捧着半个蜜瓜不知所措。
元宵元宝已经用勺子刮着瓜肉吃上了,她们才敢吃。
沈元惜躺在竹编椅上,身边摆着切好的瓜果,却没心思吃,只顾看手中的信笺。
这是晚间刚有人送来的,又是一封喜帖,东河的郡守府长女的婚宴喜帖。
赵夫人收到了一份,她也收到了一份,只不过沈元惜手里的喜帖中夹着一封郡守长女赵眠的亲笔书,信中字字泣血,言她不愿嫁给河州寺丞之子,但迫于名声,不能退婚。
赵眠在信中说,家中母亲和妹妹不理解她的苦楚,她实在无处宣泄,才写了一封信向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元家姑娘诉苦,也是走投无路了。
沈元惜看得直皱眉,读完便将信笺撕碎撒一把火点了。
赵家这小姑娘,也太没防备心了。这封信若是传播出去,只怕会闹得不好收场。
对此事,沈元惜打算作壁上观。天下苦命女子何止千千万,她一介商女,哪里帮得过来?
她只想顾好自己家中的一亩三分地,养好几个小丫头就够了。
沈元惜想的很好,备下了一份厚礼,连带着刚打好的嫁冠一起,送到了郡守府,根本没打算去赴宴。
但她万万没想到,再听到的是赵眠投河的消息。
第11章
赵眠没死,被救上来之后一直魂不守舍的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不与任何人交流。
婚约没有取消,也没有延期。
她这一跳,逼得沈元惜不得不赴宴,平白遭受了许多白眼。
“那不是元家那个商户女吗?就是和赵晴婉厮混在一起的那个。”
“听说赵大姑娘跳河也是为了她,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是个祸水!”
“可不是嘛,姑侄俩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的,一个和离,一个想要悔婚。”
……
沈元惜捏紧了拳头,瞥了那边议论的正起劲的几位夫人,显然要气炸了。赵晴婉这个做姑姑的没有来婚宴,众人目光焦点自然落到了沈元惜身上。
赵家亲戚一边议论、一边指指点点,听得沈元惜几次想掀桌子走人。但她忍住了,毕竟是来喝喜酒的,闹翻了多不好收场。
“你看她还有心思吃饭呢,估计骗了不少女子的感情,根本不在乎赵姑娘!”
啃着鸭掌的沈元惜受到了一万点暴击,天知道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当成狐狸精泼一身脏水的制备,特意多带了一身衣服方便随时换。
现在,虽然也是狐狸精吧,但祸害的对象好像有些不对劲。
沈元惜麻木的拆掉鸭腿上的肉,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:“元姑娘,我家姑娘想见你。”
霎时,几十道目光直愣愣的落在沈元惜身上,议论的声音都小了许多。
被指使过来喊人的小丫头有些窘迫,憋得脸红透了,躲在沈元惜身后,支支吾吾说:“我家姑娘请元姑娘一叙。”
“领路吧。”沈元惜无奈摆了摆手,吩咐元宵在此处等候,自己跟着丫鬟去见赵眠。
两人穿过长廊,直奔赵眠的闺房。
如今时辰尚早,男方的人还没到,赵眠一袭嫁衣如火,木木地坐在梳妆台前。
她身边围着几个穿着橘色襦裙的小姑娘,看打扮,应当是来给赵眠送妆的世家贵女。
沈元惜对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向来没什么恶感,此时虽憋了一肚子气,却也不忍发作了。
因为赵眠在哭,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滚落,晕花了浓妆,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诡异。
沈元惜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她身后,低低叹息一声,“不就是嫁人吗,你何至于此。”
赵眠转头看她,表情木然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沈元惜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但今天坐在这的换作是她,她不会哭,更不会跳河。
她会乖顺的嫁过去,然后把那个男人家里闹得天翻地覆,逼他们不得不写放妻书,而后以下堂妇自居,继续去追求自己的事业。
离婚在她这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眼里不算什么丑事,但古代,女子和离是要付出天大的代价,稍有不慎,就会被以不守妇道为由沉塘。
但那也仅限于没有娘家的女子和贱籍妾室,像赵眠这样出身望族又低嫁姑娘,婆家不会敢拿她怎样,只是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。
沈元惜也不知该怎样劝她,叫丫鬟打了盆水来,让赵眠洗干净脸。
赵眠虽然不解,但还是照做了。
“日后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了,就和离吧,哪怕是被休了,赵家不再接纳你,就来元家找你姑姑。”沈元惜捧起她的脸,执笔蘸上青黛,为她描了一对儿上挑的眉毛,而后又用色泽极艳的胭脂在她眉心画了一朵梅花。
徒手画花钿对于沈元惜这种基础扎实的美术生来说很简单,但房间里的几个小丫头显然震惊的不轻,其中一个圆脸杏眼的姑娘打开妆柩,低声支吾道:“其实可以贴的。”
沈元惜难得温柔了片刻,从木箱中取出她亲自设计的那顶凤冠 ,要给赵眠佩上,却被一只纤白的手挡住了。
“本姑娘说过,他不配看我戴凤冠的样子,今日我偏要这样嫁过去,他们敢有意见吗!”赵眠掷地有声,再偏头看向沈元惜的目光中,已没了怯懦,“妹妹可要说话算话,若以后我没了归处,就去找你。”
沈元惜笑意浅淡,取下头上一支孔雀顶簪,插在少女发鬓间,温声道:“那就不送你凤凰了,送只孔雀吧,希望你以后也能像这只孔雀一般,展翅向南飞。”
催妆诗送进来的时候,赵眠已收拾好了情绪,看都没看一眼就把信纸撕了,朗声道:“本姑娘不满意,让他再作一首。”
不过片刻,丫鬟就又递进来一张信笺,赵眠依旧没看,继续为难:“不满意。”
“姑娘,姑爷的诗又送来了。”
“再作一首。”
……
“姑娘,已经是第十三首诗了,再不出去就要误了吉时了。”来送诗的小丫头一脸为难,赵眠这次终于愿意展开纸笺,执起桌案上的团扇,看了沈元惜一眼,问:“你能送我出去吗?”
“姑娘,这不合礼数,应当由大公子送您上轿。”喜婆不乐意了,狠狠剜了沈元惜一眼,皱着眉头训斥赵眠。
“大公子才是您的嫡亲兄弟,这人一个商户女,成日和下堂妇厮混在一起,让她送您上轿,恐污了您的名誉啊。”
“我的决定,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来置喙?”
喜婆立马跪地告罪,不敢再阻拦,任由沈元惜扶着赵眠出了门。
她二人步入正堂时,满座宾客无一不抱着看热闹的心态,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一身嫁衣的新娘子和扶她进来的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