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苏然人生中少有的失败。
但她的确被拒绝了。
那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,甚至直接消失了。仿佛一切只是一个梦,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梦。
可即便如此,她仍然领他的情。
对于一切带着温和态度的关爱与好意,她从不轻易辜负。
之后几年,她果然手段变得温和,不再一心奔着性去,而是认真了解别人,并尝试开始一段感情。
而龚晏承,只是站在时间之外注视着她。
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。他发现自己并不总是能进入那个世界,至少一定有某种阻隔存在,令他看得到,却摸不着。
开关或许是他的心情,也或许是她的心情。
他不知道。
偶尔,很想念她的时候,他的确能走到近处。
但也只是旁观。
仿佛一缕潜藏在暗处的幽魂,工作、生活,坚持独身,并旁观一个小女孩长大。
整个过程,龚晏承的心情不可谓不跌宕起伏。他真怕在遇到“他”之前,她就成功进入一段关系。
然而,世间似乎真有命中注定。
她从未成功过。他的所谓正确安全的方式,比她原有的错误手段更难成功。她根本做不到。
来到二十岁,她终于抛弃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的教导,对着一个新的男人——三十六岁的他——试图顺势而为地投怀送抱。
一切都和龚晏承记忆中一样,循序渐进地推进着。
他以为会好容易,毕竟,那个人是他自己。
然而,按部就班地生活并非易事。尤其当面临的是一个既定的、确凿知道会在未来数年发生,却无法为之努力的事。
对龚晏承而言,那就像一场残忍的观察试验。他看着苏然与另一个自己相遇,发生关系,相爱。
他无法阻拦。
因为那是她变成她的必经之路。
认清这个事实的瞬间最痛苦。
那也是他的爱人,如今他却仿佛成了局外人。
无论如何说服自己,痛苦都真实而鲜明地存在着。
他连他们何时接吻、何时做爱都知道。
年轻的身体被情欲填满,他几乎无法正常生活。镇定药物的用量已经不正常。
仍然只能日日在欲海中煎熬着。
也会有熬不下去的时刻,他会选择某个他们正在做的时间,自渎。
而那是更残酷的事。
他固执地不做到最后。
于是,一次次地,欲望累积到整个人都变得阴郁。
连带那场观察试验本身,都成了一场漫长的寸止。
折磨如龚晏承预期地那样持续着,一直到他记忆中自己「下跪」的时间点。
一切都没有变。
唯一不同在,从“相遇”起,苏然就觉得龚晏承很熟悉。
太像了。
可她连当年带给她影响的那个人的姓名都不知道。
-
“我们之前真的没见过?”
事后,女孩慵懒地躺在中年龚晏承怀中,情绪松泛之下,终于捱不过心头的困惑,第一次问出口。
龚晏承低头看了她一会儿,思索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。直到苏然露出心虚的眼神,他才慢慢道:
“嗯,在会所,我们见过。不过,当时你应该没有看见我。”
苏然摇了摇头,“不,我是说,更早……几年前。”
龚晏承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,“抱歉,我没有印象。”
苏然垂下眼睛,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。
那个男人……
分明很年轻,神态语气却又成熟。可无论如何,从面容看,她确信他不比自己大几岁。
而Daddy…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。
中年龚晏承任由小家伙盯着自己看,将她揽得更紧,“要凑近点看吗?”
湿乎乎的女孩重新埋进Daddy颈窝,嘴里仍在嘀咕,“奇怪,我以前真的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。”
这种怪异的事,她一度要以为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。
心意相通后,她才敢真正提及。
“是以前的男友?”男人摸了摸她的发顶,手掌滑至发梢,指尖卷住一绺发丝轻轻缠绕着。
“什么……什么啊?”苏然倏地直起身子,“胡说什么啊?”
她潮红着脸,仔细打量着眼前人,指腹抚摸着他的眼尾。
“真的很像……还是我记忆错乱啊?”
她给自己说迷糊了,亮晶晶的眼睛凑到龚晏承眼前。男人将她按进怀里,“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。”
今天也做了很久,女孩已经累了。不一会儿就忘了这回事,靠在龚晏承胸上沉沉睡去。
而龚晏承,这一夜,却久未成眠。
今晨他收到一封特殊的加密邮件。
他自己发给自己的。
是他会用的措辞方式,描述的都是只有他知晓的事实,可他确信自己没有发过这封邮件。
而且,它的措辞明显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语气。
他第一时间认为是安全防护系统出了问题,可几番排查之后,一切正常。
而刚才苏然的问题,似乎印证了邮件中的一切。
龚晏承望着虚空,人生第二次感到无措。
命运之河在未知之时、未知之地发生了偏离,生出了诡异的分岔。
理智上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,这是他弥补的机会。可感情上,他几千几万个不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