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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7章
    他同六叔公说一声,让他老?人家能劝便劝上一劝, 并非是?钟洺想做好人, 实在是?不愿被这样的人拖累自家和一族的名?声。
    等到人凑得?足够多,衙门那头也看出端倪,水上人大都?是?大姓聚居,这些个来?自白水澳的水上人, 分明和那日一次置办下五十亩的年?轻汉子是?一家的。
    要么是?族里遣他来?做先锋,要么是?他回去劝动了族人,无?论是?哪样都?不简单,估计这汉子在族里也是?能说上话的。
    分管粮司的县丞来?请示应拱的意思, 应拱翻罢户房名?册, 在一串“钟”字开头的名?姓之上点过。
    历来?朝廷推行新策,以关?乎田地的最难,因田地是?老?百姓的命根子, 你动他们?的田,那就是?要拔他们?的根,要他们?的命。
    你若说不夺田地,似现下这般许以利益,鼓励大家伙去开垦荒地是?不是?容易些?
    实际也难。
    荒地撂荒自有它?的道理,若是?肥田,就算是?犄角旮旯巴掌大的地方,也早教人种上了菜蔬,不会浪费。
    而那些个荒田,要么位置刁钻,远离人烟,耕种、灌溉不易,要么肥力单薄,一亩田打不出半石米,除了实在穷得?揭不开锅的人家,少有人愿意去费这个力气。
    况且衙门下令垦荒免税,那田地也是?要花银子的。
    比起以上所述,咸水田的推行就更难,历来?水田都?是?引河水灌溉,要是?海水也能浇田,九越县早就成了鱼米之乡,何苦还要积年?累月吃外地船运来?的贵价米。
    要让人相信咸水稻的存在也容易,只消一年?而已,春栽种、夏插秧、秋收获,可?这头一年?却是?最难推进的。
    现下白水澳钟氏一族成了先行之人,他就得?让这一族立起来?,打出样板,好令其余尚在观望的水上人瞧瞧垦荒种稻的好处,如此年?复一年?,方能取得?成效。
    他思忖半晌,写下一道手?札,使县丞依照上面所述传令下去,同时问道:“何时派人去千顷沙正式量地分田?你亲自去,多带些衙差,免得?到时人多,管束不周惹出乱子来?。”
    县丞躬身答道:“就定?在九月初一,先时那些个水上人来?办田契时都?挨个嘱咐过了,到那日各家都?得?去人,尤其是?田契归谁所属,那人定?要到场,到时量完地,现场便登记造册,教他们?画押按手?印。”
    应拱颔首。
    “你是?九越县的老?人了,这桩事若办得?漂亮,来?日我定?会上奏朝廷,替你表功。”
    县丞喜不自胜,应拱毕竟是?入过翰林和六部?的京官,自己四十中举,靠这九越偏僻人少,使了些银两关?系,得?授八品小官,一干就是?近十年?。
    今年?他已五十有余,往高?了远了不敢想,只盼着能在致仕之前攒些功劳,从八品爬到七品,享享父母官的派头便知足了。
    心里浮想联翩,面上却作谦卑之状,领了手?札告退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“大哥,这贝壳珠子真?漂亮,我也能要一颗么?”
    钟涵趴在桌边看桌上匣内的贝珠首饰,原早该制好取回,怎料期间银铺打银的老?师傅病了一场,缠绵了近十日才好,工期就这么被耽误到月末。
    小哥儿一只脚只有脚尖点地,说话时轻轻晃来?晃去,很?是?不好意思的模样,他抬手?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处,眯起眼比划道:“小小的一颗就可?以。”
    他素来?喜欢这些晶晶亮的东西。
    钟洺浅笑道:“这你要问问你嫂嫂,这些已都?是?你嫂嫂的,归他支配。”
    钟涵便又像块年?糕似的黏去苏乙身上,小声害羞道:“嫂嫂,我能要一颗小小的珠子去玩么?不会弄丢的。”
    “怎么不能,这些都?给我们?小仔也使得?。”
    苏乙牵过他小手?,让他自己选,要是?小仔年?岁再小些,他是?不敢给的,怕玩耍时出意外,给不小心吞了或是?塞到鼻子里去。
    但五岁的孩子不算小了,这个年?纪上都?得?开始学着烧柴做饭。
    “你选个大些的,放到你那小圆盒里最漂亮的贝壳当中去,定?是?好看。”
    经苏乙这么一说,钟涵哒哒跑回屋里,把他的小圆盒抱出来?,里面被他塞了个贝壳,是?没有完全掰开的,后面尚且连着,只要不用力,再度阖上时也像个小盒子。
    这只贝壳泛着淡淡胭脂色,是?最近他最宝贝的收藏。
    “叮当”一下,最大最圆的一颗贝珠落进壳子里,钟涵心下满足极了,确定?珠子不会掉出来?后,他时不时地晃两晃,就为听个响。
    钟涵抱着他心爱的小玩意回屋去欣赏,钟洺把装贝珠的匣子关?上,抬起唇角道:“这一年?又过大半,看着小仔已比去年高了一大节,脸上稚气似也去了些,可每当他闲耍时就发觉仍是?个孩子。”
    “他被养得?好,所以不知愁。”
    父丧和母丧两桩哀事,在钟涵心里留下的痕迹已很?淡,因他那时候实在太小了,自他记事以来?,就有二姑一家的照料和大哥的疼宠,足以抹平失落。
    反观自己和钟洺,由于失去双亲时已懂事了,想起来?时难免还要恸一下子,和那针扎似的。
    苏乙眼睫微垂,心绪忽而有些起伏,他抿下嘴唇,知晓这是?自己怀了身子后的老?毛病犯了,总是?时不时地伤心一阵,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来?由。
    为此私底下问白雁,白雁也说曾有过这么一段时日。
    “我都?不好意思讲,说出来?怪招人笑,就说有一次我晚上睡着睡着突然爬起来?,打开舱门对着外面的海发呆,过了一会儿就突然吧嗒吧嗒掉眼泪,把守财惊得?手?脚并用爬过来?,问我怎的了。”
    白雁忍笑道:“你猜我那时候和他说什么?我说我忽然想到咱们?吃的鱼也是?鱼的娘生的,可?是?鱼的孩子却都?被咱们?吃了,鱼多可?怜!那晚上越想越伤心,越想越伤心,到最后哭累了才睡。结果呢,第?二天全忘了,觉得?自己前一夜傻得?要命,照样吃鱼吃得?欢。”
    她拿这事劝苏乙别觉得?只自己奇奇怪怪,若是?想哭就哭一场,想发火也不能憋着,肚子里多个崽,身子那么重,谁都?好受?人人都?是?这么过来?的。
    钟洺抬手?,用指背轻蹭夫郎的脸颊,“怎么忽然不说话了?”
    他看苏乙神?色,揣度夫郎或许是?因刚刚那两句话想起来?自己的爹爹们?,招惹出伤心来?,这等事也不是?第?一回,二姑告诉他有孕的人偶尔会这样,让他多担待些。
    他已有了些经验,越是?这时候,越不能顺着那伤心事说,得?赶紧岔开话头。
    当下心思一转,便道:“九月初一咱们?去千顷沙等着量地分田,那之后盖屋的事也可?张罗起来?了。乡里有专门帮人盖蚝壳房的匠人,到时直接请一队来?,再问问族里有没有别家要盖。”
    钟洺以前在乡里行走,见过别人家盖蚝壳房,除却需要提前备下大批蚝壳,最费时间的其实是?分壳,手?熟的匠人要根据蚝壳形状分类,到时按着形状往屋顶和墙壁上叠放,为的是?便于排水不漏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