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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果园深处的哭声
    那哭声,断断续续,充满了绝望和压抑。
    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果园里,显得格外的诡异和让人心头发毛。
    二狗的心,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。他下意识地,攥紧了手里那把砍柴用的镰刀。他不是怕鬼,他是怕……人。这光天化日的,一个女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哭,指定是出了啥事儿。
    他循着哭声,拨开半人高的杂草,小心翼-翼地,一步一步,往前摸索。
    越往前走,哭声就越清晰。那声音,听起来很年轻,但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凄惨。
    终于,他绕过一片枯死的苹果树,看到了声音的来源。
    只见在一棵还算茂盛的老苹果树下,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年轻女人,正抱着膝盖,蜷缩在地上。她的肩膀,一抽一抽的,显然是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。
    她的头发很乱,身上也沾了不少草叶和泥土,看起来狼狈不堪。
    “谁?”  二狗压低了声音,喝了一声。
    那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,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,猛地一哆嗦。她抬起头,惊恐地望了过来。
    当看到是二狗这个高大壮实的陌生男人时,她脸上的血色,“唰”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她下意识地,就想往后缩。
    而二狗,在看清她脸的那一刻,也愣住了。
    她的半边脸,高高地肿着,上面还带着一个清晰的、青紫色的巴掌印。她的嘴角,也破了,渗着血丝。最吓人的是她的眼睛,虽然又大又亮,但其中一只的眼角,却青了一大块,肿得像个核桃。
    这……这分明是被人给狠狠地揍了!
    二狗心里的那点戒备,瞬间就消散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和愤怒。他这辈子,最看不惯的,就是男人打女人。
    他赶紧把手里的镰刀,往地上一插,示意自己没有恶意。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,听起来温和一点。
    “你……你别怕。俺不是坏人。俺是这村里的,叫李二狗。”  他先自报家门,让她安心,“大妹子,你……你是哪个村的?咋一个人跑俺们村这果园里哭来了?”
    那女人看着他,眼神里的恐惧,稍微消散了一点,但依旧充满了警惕和羞耻。她不说话,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,眼泪,却不争气地,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
    二狗看她那副样子,也不知道该说啥了。他一个大男人,嘴笨,也不会安慰人。他挠了挠头,想了想,从自己腰间,解下了那块擦汗用的、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毛巾。
    他下意识地,就想把毛巾递过去。可手伸到一半,他又停住了。他把毛巾凑到自己鼻子底下,闻了闻。一股子浓浓的汗臭味,熏得他自己都皱起了眉头。
    操,这么埋汰,咋给人家用。  他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。
    他看了看那个还在默默流泪的女人,又看了看旁边那条从山坡上流下来的、清澈见底的山泉小溪。他没再多想,转身就跑到了溪边。
    他蹲下身,把那块旧毛巾,放在溪水里,一遍又一遍地,用力地搓洗着。他洗得极其认真,仿佛不是在洗一块毛巾,而是在洗一件珍贵的宝贝。他把毛巾上所有的汗味和泥土,都洗得干干净净,然后又用力拧干,直到确认上面只剩下青草和清水的味道了,这才重新跑了回来。
    他蹲下身,将这块干净、湿润、还带着一丝山泉凉意的毛巾,重新递到了那个女人面前。
    “给。擦擦吧。凉水敷敷,能消点肿。”
    那女人,将他刚才那一系列笨拙而又体贴的动作,全都看在了眼里。她看着递到眼前这块干净的毛巾,又看了看二狗那张因为跑动而微微泛红的、充满了真诚和善意的憨厚脸庞,心里的那道冰封已久的防线,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了。
    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,接了过来。
    “……谢谢。”  她的声音,又轻又哑,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    “客气啥。”  二狗蹲在她旁边,看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,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,“大妹子,有啥委屈,你就说出来。别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憋着,容易出事。你看你这脸……是……是叫人给打了?”
    听到“打了”这两个字,那女人刚止住的眼泪,又一次,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,决堤而出。这一次,她再也压抑不住,直接“哇”的一声,失声痛哭起来。
    那哭声,充满了委屈、痛苦和无尽的绝望,听得二狗心里,都跟着一阵阵地发酸。
    他就在旁边,默默地等着。等她哭够了,哭累了。
    过了许久,女人的哭声,才渐渐地,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。
    她一边擦着眼泪,一边用一种近乎于自言自语的、破碎的声音,断断续-续地,讲述了自己的遭遇。
    她叫张惠芳,是镇上初中的语文老师。她的父母家,就在隔壁的张家屯,她爹叫张老实,在村里是个出了名的本分人。二狗也模模糊糊听说过。
    她的丈夫,原本也是个老师,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染上了酗酒和赌博的恶习。从那以后,家,就变成了地狱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他喝多了就打我……后来,赌输了钱,也打我……”  惠芳的声音,抖得不成样子,“夜里头,总有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来砸门要债……我就抱着被子,躲在炕梢,连气儿都不敢喘……我怕……我怕他们冲进来,把我……”
    “前段时间,我实在受不了了,就跟学校请了长假,躲回了娘家,想去法院起诉离婚。可他……他就像个疯子一样,追到了我娘家!”
    她的身体,因为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幕,而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    “他堵在我家门口,跟我爹娘耍无赖!他说……他说想要离婚,可以!拿五千块钱来!给他还了赌债,他就签字!要是不给钱,他就拖着不离,还威胁说……说要天天上门来闹,一天打我一顿,打到我听话为止!”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气不过,就跟他吵了起来……结果……结果他又动了手……”  她指了指自己那只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,“我爹上来拉架,也被他推倒在地,胳-膊都给划伤了……”
    “我爹娘养我这么大,没让我受过一点委屈……现在……现在却因为我,让他们一把年纪了,还要被人上门欺负……我越想越窝火,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们……我就想……干脆死了算了……我死了,就再也不会拖累他们了……”
    听到这里,二狗再也听不下去了!
    他“噌”地一下就站了起来!一股难以抑制的、火山爆发般的滔天怒火,从他的胸腔里,轰然炸开!
    他看着眼前这个知书达理、本该受人尊敬的女老师,却被一个畜生不如的男人,逼到了寻死觅活的绝路,他那颗朴素的心里,属于男人最原始的保护欲和正义感,被彻底点燃了!
    “他妈的!”
    二狗狠狠一拳,砸在了身边的苹果树上,那粗壮的树干,被他砸得“嗡”的一声闷响,震得树叶“哗啦啦”地往下掉!
    “还是不是个男人!逼自己媳妇儿借钱赌博!打女人!还打老丈人!这种畜生,就该把他那根玩意儿剁了喂狗!”
    他那副暴怒的、充满了血性的样子,把惠芳给吓了一跳。可不知为何,她心里,非但没有感到害怕,反而……升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、奇异的……安全感。
    二狗骂完了,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。他看着惠芳那张被吓得有些发白的脸,赶紧收敛了怒气。
    他看着她,眼神里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    “听我的,”  他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啥死不死的,别寻思那些没用的!你这脸,还有眼睛,都得赶紧治!再耽误下去,就该落下病根了!”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    “别我我我的了!”  二狗不给她犹豫的机会,他站起身,一把就将还坐在地上的惠芳,给拽了起来,“这事儿,你别管了!走,我带你去个地方!”
    “去……去哪儿?”  惠芳有些茫然。
    “去俺们村的卫生所!”  二狗斩钉截铁地说道,“俺们村的兰姐,医术好得很!让她先给你瞅瞅伤!剩下的事儿,咱……咱从长计议!”
    说完,他也不管惠芳同不同意,就半拉半拽地,带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,走出了这片荒废的果园,朝着村里,兰姐的卫生所走去。
    他知道,这事儿,他管定了。